随着仙丹被吞服,张见素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流从腹部升起,腹部、丹田,她许久都不曾有过这种概念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流转着,她已被轻轻托了起来,飘荡在半空之中,周身灵力剧烈波动着,模糊了视线的边界,缓缓幻做了一个少女模样。
那是个眉目清新,顾盼生辉的小女孩,她的眼尾坠了一颗泪痣,不显得凄冷柔弱,反而添了点点灵动之态。
沈怜青喃喃道:“怀乐公主。”
张见素已被那股灵力托着,晃悠悠地不断下落,闻言回身看了眼怜青,似是纠结片刻,随后冲着她招招手,脆声说道:“你别担心我。”
会逢凶化吉的。
天地之间,在此刻浑然变了色。
一时间云销雨霁,彩云灿霞,双虹并立,柔光洒满了这座残破不堪的城池,美得近乎虚幻,便颇有几分诡谲。
怜青下意识动了动,然而方才那条救命的灵绳此刻已然化作束缚,将她牢牢钉在了这无悲剑上。
她怒瞪了眼江砚白,对方却正在看着她,对她礼节性地勾了个淡笑,“关心则乱。沈宫主,你不若静以观之。”
这静以观之,却并不怎么管用。
随着张见素刚刚落地,她脚下那片光秃秃的砂砾之地便以她为圆心,缓缓漾开了一圈儿暖白色的光芒,那光芒所到之处,无不将那块地方改头换面了番,本来的枯朽之色变得生机盎然,换上了一片绿茵茵草地与落花,又凭空多了些形状怪异的桌椅。光芒不断向着远方延伸,直至触及到了某个维岳山门的弟子,这才停了下来。
“……哈哈,天呐。”张见素不知道为何笑出了声,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这分明是她家附近的小公园。
经常出现在她梦里的,遥远的家。
“百花将军。”
怀乐喊他,“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我吗?”
有风旋过,像是谁轻柔地叹息。
张见素这边是温情脉脉的,其余的仙家子弟却都不好过了。
半空中的光景完全不同于地面,那被捆缚住的巨大身躯已自顾自化作一缕青烟消弭了,可是百花将军的威力却无处不在,风沙肆虐得厉害,隔绝了一切视线,杀机霎时间暴动,比方才的攻势还要更猛上数倍。
怜青只觉得腰间更紧了些,有砂砾烈烈地打在脸上,她听见江砚白极近的一声,“闭眼。”
她依言照做,尽量忽略腰上的那只手,听得呜咽之声四起,不断有人惊呼,想必是极为凶险的。
偏偏江砚白要顾着沈怜青的安危,无法使出十成的力气,千钧一发间,他利落地收手,“怀乐公主!”
天边好像有什么声音,穿破了云层。
张见素疑惑地向上看去,但只见所有人都消失了,大约她被带来了某个结界里。
她索性坐在了旁边那铁皮长椅上,随意地晃了晃腿,“你怎么不出来见我?”
那一声怀乐公主以后,江砚白柔软的唇,便已被怜青伸手捂住了,不让他再开口说话。
她的眼睛倔强地半睁着,不断有砂砾打进她的眼膜里,划出来了血红色的伤口,顺着眼睑滴落下来。
“别叫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怜青说,“她自身已是难保。”
说完,她好似也撑不住,收回了那只覆在他唇上的手,转而有些狼狈地捂住了自己伤痕累累的眼。
舌尖无意识舔了下唇面,江砚白觉得干涩,眼睛压了下来,眼神旋即变得深邃无比。
“安得万全之法。”他低低道,似有宽慰,“百花将军珍爱怀乐,不会伤她。”
怜青闻言却是荒谬一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怀乐公主。”江砚白振声,这一声穿破了柔软的结界,惊醒了懒洋洋的小鸡,继续说道:“百花将军想要诛除一切外来者。”
“啊?”张见素慌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叉腰喊道:“你们没事吧。沈…念初,还好吗?”
但是没有人回她,这个美丽的幻境里,只有她空荡荡的回音。
“顾千山。”女孩娇俏的声音里带了点怒意,“不许你伤害我朋友,你快放了他们。”
沉默。
她转了转眼睛,“不然我要生气了。”
风流云散,这里的幻境在急遽变动着,一时青光灿烂,一时却又阴翳遮蔽。
一切,都绕着那钟灵毓秀的女孩子而变换。
而她犹自斥道:“你要是伤害我的朋友,那我真的会不理你的。”
像是有谁呜咽了一声,一瞬间,所有的幻境就都消散了,这里重新回到了方才的画面,枯枝败叶、飞沙流动,阴云漫天。
不怎么好看。
张见素抬头望过去,竭力瞥见了沈怜青似乎安然无恙地立于无悲剑之上,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