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恕眨了下眼睛:“为什么。”
怜青说:“替你的哥哥报仇。”
“这神经病能听懂你说啥吗?”张见素此刻插了一嘴,而怜青很快便又看见江恕他摇了摇头,“为什么,你很开心。”
“你在笑。”江恕伸手,却不靠上去,只用指尖虚虚勾勒着她上扬的嘴角,语气亦是很轻,“你想让我替你去杀人,你为什么不感到难过,或者愤怒。”
因为做坏事的时候,就是很有意思啊。
光是想想,就让怜青心笙摇曳,浑身的血液都要兴奋着烧起来了。
怜青定定地看着他:“因为我没办法亲手复仇,而你让我看见了希望。”
“江恕,你是不是不记得你哥哥了?”她微微后退了一步,把脸上的表情都收敛起来,轻声问道:“也不记得我了?”
这半步,让她恰好站在了朝阳底下。
江恕垂眸凝望着日光与阴影的分割线,他站在阴影里,对面这人却是沐浴着光,连发丝都亮亮的。
他说得很慢,“我知道,我有个哥哥。”
但是这个人的面容、姓名,一切都让他觉得模糊。
果然是这样,沈怜青慢慢地推敲着:
江绮所在的世界,根本就没有江砚白这个人存在过,他就好像是植入了那个世界的影子,只在众人的脑海中存在着一个模糊的概念。
所以,江绮,也就是如今的江恕,才会对江砚白视若无睹。
沈怜青看着江恕,“别的都无所谓,但你要记得自己的仇人是谁。”
江恕却是顿了顿,仔细着看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流光,才低声问道:“是谁呢?”
分明是沈怜青逼着他问出口,这时候却又收回了话题,“我们先回去吧。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也不迟。”
沈念初很狡猾。
她会故意抛出一些东西,然后又很快收回去。
江砚白把她带过来的时候,只打了个响指,如今看着玄州地界这些诡怪的山头、鬼峰,怜青抿了抿唇,随后她忽然朗声唤道:“小七,小七!”
这一声回荡在空寂的山谷里,很快,他们听见了某种展翼滑翔的声音,一只纯白色的飞兽落在了几人眼前。
小七是春月宫的灵兽,如今怜青成了春月宫主,它自然会听从怜青的召唤。
只是,小七那双大眼睛浸满了哀伤的颜色,眼圈儿微微发红,大约是看见了水笙与林雪平的冲突。
张见素跳到了它的脑袋上,用爪子轻轻顺了顺它的毛。
小七回之以轻柔的鼻息。
怜青却是回头看向江恕,见他只是隐在洞内的阴影处,还在盯着地上那条光影的分割线。
多少年了,他就是这样,被锁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静静看着透过门缝的这条光线,冬天的时候太阳很斜,这道光,会逶迤到他的脚边,然后悄悄溜过去。
他从来不去碰。
“想什么呢。”怜青拉着他的手,轻轻巧巧就将他拉了出来。
江恕微微眯了下眼睛,瞳孔略有收缩,旋即又舒展开了。
怜青将他推上马背,自己跟着坐在最后,让小七将她们载回春月宫。
山的影子,郁郁的绿林,身旁女性的气息,一篷篷地向他侵袭而来。
一切都是流动着,鲜活着的。
有种让人恐怖的虚幻感。
江恕忽而回头,在看到沈怜青的那刻,那颗恐慌中浸润着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春月宫内一切如旧。
除了门口倒下的那棵大樱花树,地上甚至都不曾有血迹。
整个春月宫,分为前殿,中堂和后院三处,地方不大,也就好比某些凡人的庄园大小。况且许多房间都荒废着,微风卷起了潇潇落叶,在院子里划出荒凉的腔调,与几十年前怜青看到的模样大不相同。
一切都变了。
怜青亲自烧了壶水,寻了件男子的衣衫,把江砚白打发去洗澡,又将春月宫前后探查一番。心中有了个底儿,到了晚间,把小七喊出来,准备去望河找阿洛。
独角兽的毛发,一到夜晚倒要显得更鲜亮些,周身都仿佛晕着七彩的流光,华美无比。
怜青一翻身坐了上去,但连催两声,小七只是停在原地,大眼睛向后偏着。
仿佛意有所感,怜青回头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个岑寂的影子,连呼吸都隐了似的,在安静地看着她。
虽然有心理准备,怜青的心,还是忍不住猛地跳了下。
这一整天,怜青在春月宫忙碌的时候,都总会有种一闪而过错觉,仿佛自己被人按在了石板上,脱光了衣服、连着皮肉都被剖开了,就像是在被某种不知名的生物所觊觎着。
果然是他的窥伺。
“江恕,我去办一件事,很快回来。”她说,“你先回房吧,这几天事情多,我暂时顾不太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