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不过是重来而已。
那一夜,林雪平仿佛又回到了蓬莱,虽是魔身却成杀神。她杀了那么多人,却只想着,接下来,是不是能够得到师父的一句夸赞。
她会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说她是乖孩子。
顿了顿,江砚白利落着召回无悲之剑,接着他指尖敲了敲,那把剑却是冲着怜青去了。
怜青没能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然被那剑托举至了半空中,周身立时结了层不破的屏障,以免叫她受到接下来战斗的波及。
那对师徒还在静静对峙,纠缠了那么多年,水笙第一次从心底涌现出了疲累之感。
“别这么抬举自己,要杀李月卿,你还没那个本领。”她冷眼看着林雪平,嘲讽道,“那一夜,自然是为师驱使着你所为。”
但事到如今,说这些却是毫无意义。
林雪平平静地眉眼里生不出半点波澜,她忽而叫了一声,“沈念初,今夜多谢你仗义执言,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应下。”
“春月宫不能断送在我手中,我今夜斗胆将它托付给你,从此你就是春月宫的主人。还望你胸怀仁义,莫生作孽之心。今后无论是仙是魔,但凡是有所求,你若力有能及,切勿吝于援手。方不违我明心之道。”
怜青尚自愕然间,林雪平已是拔剑向水笙而去,语调冷如千年幽寒之冰:“你与我到如今,已是不死不休。无论恩与怨,今夜都该做个了结,拿出你的本事来!”
剑尖削碎了水笙的发,她周身魔气浓郁,觉察到林雪平招招尽是狠辣杀意,本该涌起恼怒,但一颗心只是空荡,仿佛里头破了个洞,不断有呜咽的北风穿过去。
一时剑光大炽,怜青现在的眼力根本看不清这二人的打斗细节,但也觉心惊,张见素从她的领口里探出头,小声抱怨道:“你心跳得好快啊,快震死我了。”
“打起来了。”小鸡喃喃着:“……林雪平应该是赢不了的。”
林雪平有秋水剑在手,但对方却是拥有个千年修为的魔,纵然水笙并不愿意对她下杀手,在林雪平必死的剑招下,也不得不使出十分的力气。
‘轰隆’一声,门口那颗樱花树竟是轰然倒塌,剑光幻影、霜白月光下的纷扬落花里,林雪平忽然唤了一声,“水笙。”
水笙,水笙。
水笙本是一介凡人,生得太美,自小沦落烟花巷中,但她不愿意记得那些事,所以自从记事以来,水笙就已经是个残忍的魔了。
她喜欢杀人,也喜欢看到人们为她厮杀,她并不像是寻常魔头那般由仙堕入魔道,而是自一开始,就干脆地选定了道路。
伪装成望河里漂浮的婴孩,被林雪平亲手抱起来以后,水笙才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这几十年的时光,就像是飘在望河里头,无依的水流,不知要将她送去何方。抬头是碧蓝的天,无定的云,河流,光束,数不尽的音声与光影,这些,都被林雪平一双温柔的臂膀包裹了起来。
她说,“既是从水里来的,就叫你水笙吧。”
这一声乱了她的心,一直有所克制的动作,也变得没有了章法。
江砚白忽然轻叹了一声。
飞花碎琼里,林雪平睡下了。
第18章 第 18 章 维岳神尊
水笙的眼尾破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由横转竖,迤逦着蔓延了她大半张脸。
她极为冷淡地看着林雪平的尸.身,丹唇微张,吊着眼睛似乎想吐出几句刻薄话,只没想到一口乌血先吐了出来。
这里很是静默了片刻,就连风与月都黯淡了些许,像是齐齐送着林雪平一程。
江砚白最先打破沉默,却唤了怜青一句,“沈念初?”
怜青此刻已是春月宫的主人,无悲剑托着她缓缓下沉,直至怜青平稳落地,却是又在她周身不断转着,没有急着回到主人身边。
她还在垂眸看向那对师徒,见水笙弯腰抱起了林雪平的尸.身,不由得出言问道:“水笙,你想做什么。”
水笙却不理怜青。她整个人像是从这幅场景中抽离了出来,神色淡漠,眼睛只顾着看向林雪平,依着明月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去。
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萧瑟的夜里。
……罢了。
追回林雪平,将她安葬在春月宫里的意念只是动了动,便很快被怜青放弃。怜青的心中其实也隐约明白,林雪平方才的举动只为求死——死在水笙的手里头。
这两人之间,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沈念初。”江砚白极有耐心地又唤了一声,“你待如何?”
一介凡人被卷入此等纷争,大抵是受不住的。
怜青终于抬头看向他。
白衣谪仙眉眼温和,“月卿是我旧交,春月宫又是他此生的心血。你如今既不明不白地接下春月宫,今后可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