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冰河。
可身后的密林里温度怡人,还是初夏的感觉。眼前却已然是一片隆冬季节,天空中飘扬着雪花,河流里碎冰拍岸,不过水流清澈见底,看得出很浅。
“完了。”张见素喃喃道:“让你刚刚装逼,非要说什么能吃苦。”
只要你能吃苦,那你就有吃不完的苦。
“不算坏事。”沈怜青面无表情道:“起码能确定,我们确实在春月宫的结界里头。”
肯调出一条冰河让她受罪,总比消失不见完全找不到的好。
怜青试探着往河里伸出一只脚,立刻体会到了实质性的冰凉刺骨,感觉就像是被无数支冰锥戳进了腿骨里。
咬着牙,她缓缓趟进了这条冰河中,还好水流只及膝盖,令她能够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着。
“你们这世界的结界真古怪。”小鸡觉得心惊胆战,“结界不应该是物理层面上的保护罩吗,怎么见青山的结界能吞你回家,这里的结界还能这么刁难人?”
“这种名为结界,实则是为圣灵。你也是呀,当年你化身为凤凰。而别的圣灵,选择了化身结界,驻守一方罢了。这种结界在整个修仙界里,亦是难得……”怜青的睫毛上已经结了层冰霜,牙齿微微打着颤,“这么多年,我也就只亲眼见过见青山的、还有这里的结界,今天也算是开了眼。”
“原来是我老乡啊。”小鸡琢磨着,“不对,也不是……算了,无所谓。”
它察觉到沈怜青的身子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了,生怕她一头栽进冰河里去,绞尽脑汁不断寻找着话题,怜青虽说一直在勉力与它说着话,眼皮却是止不住的越来越重。
小鸡急得叽叽叽,随后难得直接喊出了声:“老乡,老乡你行行好中不中,别再难为这个小寡妇了,她的命本来就很苦!”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冰天雪地里。
老乡却是充耳不闻。
怜青身子重重一歪,江绮险些滑下去。她又立刻清醒了过来,重新把江绮背好,用力甩了甩头。
不能睡下,一睡过去,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但思维就仿佛此刻漫天飘扬着雪花,又乱又迷糊,她勉力又走了一刻钟,小鸡跟她说了些什么,也只知道机械性地应答一声。
快要支撑不住,就此闭上眼时,怜青的耳垂忽而被碰了碰。
她在冰河里趟了太久,整个人仿佛也成了条冰棍,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如雪般冰凉,而江绮的唇面却是温热着的,自己又太冰,温差巨大,她觉出一股被烫伤般的刺痛。
怜青喘了口气,艰难在冰河里往前迈步,试探性着叫了一声,“江绮。”
没人回话。
可是她能感觉得到,自己背负着的这具身躯,细微着动了动。
“他没醒呢,没准都已经死了。”小鸡心急如焚,“我说……要是实在不行,你把他丢在这里吧。总不能说是为了救他,害得你先死了吧?那还有什么用。”
他听得见。
怜青十分笃定。
在小鸡说要丢下他的时候,怜青的耳垂忽而又被温风轻轻的吹拂过,那是他的呼吸。
这个认知倒是让怜青宽慰不少,竟在此绝境中生出一线希望。
张见素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沈怜青,你再不把他丢下,我就要使用术法了!”
阿洛说过,但凡敢用出半点术法,春月宫的结界便会立刻把她们请出去。
“不。”沈怜青的嘴唇张不开来,牙齿似乎都被冻住了,用舌尖抵住牙关,她一字一字往外吐着,“如果我死了……你拿了幽微戒,自己走吧。”
但只要她没死,就会坚定地走下去。
“……兜里一共没二两钱,整的跟几百亿财产一样学人家立遗嘱。”张见素嫌弃不已,“一天天的净会穷嘚瑟了。”
沈怜青已经有些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骨骼了,只知吊着一口气,能往前一步是一步,还在坚持着告诉张见素:“我要救他。”
背上的人,忽而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像是刚从梦里醒来,眼睫的影子投在了沈怜青的肩上,缓慢地呼吸着。
沈怜青没有察觉到,张见素却是尖叫一声,“我的吗啊诈尸了!”
这声惊慌的话音尚未落下,小鸡又惊喜着叫道:“老乡,我老乡显灵了!”
前方豁然开朗,春景如画。
数百棵的繁盛樱花树在微风中盛开着,落花被轻轻卷起,与冰河这边的鹅毛大雪相撞着,彼此又归为虚无。
樱花背后,是一道低矮大门,仿佛江南小院阁,门上只有笔迹写意的牌匾:春月宫。
怜青腿间一酸,撑不住,竟是跪了下来。
她脚下的冰河正在消弭,河结成了坚硬纯白的冰,怜青就跪在这硬邦邦的冰面上,忍不住咳嗽几下,随后朗声说道:“青洲……沈念初。求求春月宫的仙人,救舍弟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