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叫卖的声音起此彼浮,马车摇曳半晌,因小贩的遮棚倒下而被迫停在如意楼前,修长的指尖撩开车帘,细碎的光阴将少女头上坠下的流苏打得又亮又颤。
男人收了收,帘子洒下来,在窗棂上啪啪作响,江春漾沉思片刻随口一提,视线落在溪烟棠身上,开腔问:
“今日爹与娘出城迎接远客,想来这时还未回,又在你的回门宴上出了这档子事,要不我们就在这如意楼吃点?就当小爷补给你的回门宴。”
溪烟棠轻嗯一声,眼角哭过的红晕还未落下,睫羽依旧挂着未坠的泪,语气轻轻道:“我都行,其实没什么好在乎的……”
江春漾见状,鼻腔出声,“行……”
随后三人就下了马车。
到了二楼雅间,溪烟棠抬手斟茶一杯递给母亲,细细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忧从心来叹出口气,颇有些愁容地握住柳如荫的手,道:
“今日还是冲动了,其实不该闹这么僵的,惹得祖母不快,我倒是能堂而皇之地躲到夫家,就是苦了娘,如今闹得这般难看,娘该怎么回去呢?”
闻言,柳如荫抬手拂过女儿低垂的眉梢,会心一笑,“娘与她们熟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就那些磋磨人的手段,且你如今高嫁,碍于面子她们不好动娘,且放心就是。”
“是啊,”江春漾微挪了位置,跟着帮腔,“大不了将娘接到江府住些时候,我娘定会答应的,她巴不得和岳母多亲近亲近曾经缺失的光阴,修复一下情谊。”
“那不乱了规矩!”溪烟棠蓦然反驳,“哪有岳母同婆婆同住一屋檐的,你惯提这些反违常理的话,真是不正经。”
男人侧头,懒懒地回应,“那又如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了岳母大人的安全着想,小婿可是担心得紧啊!”
“贫嘴贫舌!有这时间你还不如去催催餐食什么时候来。”溪烟棠瞪他一眼,偏过身去努努嘴。
江春漾讨好似地碰碰她,溪烟棠却抱臂轻哼,一整个恃宠而骄的模样,不由得让江春漾摇了摇头,起身出去催促饭食了。
而溪烟棠见他当真听了话,下意识抚平裙角的褶皱,眼波却在男人离去的背影流连,直到他离去才将视线收回,傲娇得紧。
柳如荫将这一幕收进眼底,她望着女儿终于脱离溪府,与夫君琴瑟和鸣开心的模样,顿了许久还是将自己被喂药的事情瞒下,由心而衷地叹道:“看着你们两个这么打打闹闹地,遇事还拧成一股绳地过日子,娘也就放心了。”
一席话,将溪烟棠下意识出声反驳,“谁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柳如荫闻言,眉梢微动,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溪烟棠蓦然撤下视线。眼神飘忽地不知看向哪儿,手也捏紧拳脚指尖泛白。
望着自己女儿这等娇羞的模样,柳如荫不由得勾唇一笑,“你啊!就是口是心非,明明自己能看出来,却不好意思承认。”
溪烟棠低着头,没说话。
柳如荫自顾自道:“其实在娘说出雪白的狐裘时,你心里就动摇了吧?”
溪烟棠蓦然抬头,“娘你骗我?!”
柳如荫摇了摇头,“没有,确实是杜公子将娘送回来的,不过看你的心思也能猜出来,而签婚允书时也是霖霖带你去的,你猜是霖霖,娘一开始也这么认为,
至于后来为什么是杜公子将娘送回,那娘就不得而知了,且听杜公子说,他不过是你的朋友,却这么千里迢迢地去救娘,没准是他们一起救出来的娘呢?”
柳如荫的一席话,让溪烟棠蓦然愣了愣神,她眨眨眼,心底的感受似是震惊,可也存在了然,像是本该生出新芽的地方,终于出了新芽,又像是平静的湖水自然而然地泛起小小涟漪。
溪烟棠根本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她只觉得自己好像雾里看花,美又朦胧。
耳边又荡起柳如荫的话,原本平静的心湖,终于翻起惊天骇浪。
“被人一直惦念着,本就是件难得的事,他惦记你,说明他把你放在心上,但娘也能看出来,你其实也是惦记他的,不是吗?
其实你心里早就不在乎三年前的那场意外了吧,只是不敢面对罢了,对吗?棠棠──”
第23章
厅堂的凉菜泛起波澜,老夫人黑沉的脸印在澄澈的排骨汤里,许楚音猛地一拍桌,难得没有礼数地啐了一口,讽道:“得意什么!早晚有求我的时候!”
老夫人阴测着没说话,一双眼眸眯了又眯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那黑压压的上下转悠的眼珠,好似淬了毒的药丸。
窗外的竹帘被风垂得乱颤,厅堂的一阵穿堂风垂倒了墙边的花瓶,碎片落了满地,犹如计划再次被粉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