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楚音得了话,急忙起身招呼着,却被溪烟棠蓦然打断,“祖母这话不对,还请棠棠再重复一遍,棠棠只是留姨母家吃个饭,并未说不回,还望祖母听清,莫要知错了意。”
她依旧笑得乖巧可人,步摇随身摇曳的功夫便走到桌前,白皙纤长的指尖摆弄茶壶,用眼神招呼着书禾给他搬来椅子,缓缓道:“世子家大业大,是江城未来的主,任是大驾将军府都没有赶走的道理,祖母怎能如此?
这若是被那个不张嘴地传出去,又要损失门面了,棠棠好歹是江城贵女,该有的礼数不能失,不过祖母年岁大了健忘也是常事,好在今日棠棠在场能够提点几分,但楚音姑姑怎能如此失礼?
这若是传出去,外面的官家小姐不知要如何编排姑姑了,棠棠心疼姑姑,亲自向世子陪个不是,还望世子海涵,免了姑姑的罪责。”
茶香浸满了整个正厅,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溪烟棠的眉梢,溪烟棠一整个认错的姿态向江春漾奉茶一杯。
这一席话,有理有据不失礼貌,引得屋内几人面色变了又变。
第11章
正厅静得出奇,几个人神色各异。
老夫人手中的木拐在地上杵着,深沉的眼直直盯着溪烟棠,不由得将这次仇记在心里,竟敢在她的地盘忤逆她,当真是反了天了!
许楚音紧皱着眉,暗道溪烟棠不懂规矩。家里的事留个外男在场,她还嫌不够丢脸么!
江春漾端坐在桌上,将往日风流浪荡的模样一收,一股子无形的压力骤然爬了上来。
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规规矩矩地端在身前,他饶有兴致地抬眼,彼时的溪烟棠虽低着头,唇边是含笑的,毕竟见到祖母与姑姑吃了自己下的瘪可是少有的事。
一股莫名的感觉在心里滋生,她登时觉得,自己的心轻到了极点,唇边的笑怎么都压不住,只能默默地将头埋得低些更低些。
良久,待她的笑压了下去,江春漾终于接了茶,却没喝,杯托啪嗒落在檀木桌上,不咸不淡地开腔,“谁有错谁敬茶,这哪有代错的道理?”
桃花眸含笑略过老夫人,随即又定在许楚音身上。男人歪了歪头,修长的指尖一动。
许楚音霎时间怔住了,顷刻间她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在警告她!江春漾动的手指,正是那日落在她枕边的那只断指!
回忆像被抽出来了,鲜红的黏腻的血,仿佛又粘在脸上了,她似乎又看见了那裸露在外的,白森森的骨!
许楚音面色如土,整个人像失了魂似地从椅子上跌下来,巨大的声响将溪烟棠的视线吸引过去,还来不及反应,自己便被人挤到了一侧。
不过片刻的功夫,许楚音便拖着茶杯规规矩矩地站在江春漾身前,抖着手给他敬茶,就连声音都是轻颤的,“是……是楚音礼数不周,还望世子海涵。”
江春漾接过茶杯,扬了扬下巴,许楚音便退回方才的位置,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视线时不时像江春漾这边撇,唇角都被咬破了,向外渗着血:“娘亲,楚音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了……”
老夫人见她这幅模样,闭眼摆了摆手,不由得在心里暗道许楚音没用,却也无可奈何,“去吧……”
溪烟棠见此情景眼底划过一丝疑惑,许楚音如今这般,倒像是被什么吓破了胆?江春漾做了什么?
在心里升了疑,她不免偏过头撇了他一眼。
少年依旧好整以暇。
见不得一点心虚模样,倒是聚精会神地看热闹。
见状,溪烟棠也没多想,上前一步,抢先开了嗓,“祖母,棠棠愚钝,不知书禾因何错被罚?毕竟棠棠是主子,若是丫头犯了错,也是主子管教不力,棠棠以后引以为戒,定不再犯。”
溪老夫人见状,轻哼一声,“教唆主子在外夜不归宿,不就是她的错么!”
一顶天大的锅登时扣了下来,溪烟棠起唇冷笑一声,刚想开口,却被一侧的书禾拽了拽衣袖。
小丫头朝她摇了摇头,溪烟棠却抬手拍了拍她拽着衣袖的手,再次出了声反驳道:“祖母,若棠棠说得没错,这已经是棠棠解释的第三次了。
棠棠只是去姨母家用个饭而已,为何祖母执意拿棠棠夜不归宿说事?难道棠棠在祖母眼里,就是这般随意的女子么?”
说着说着,溪烟棠湿了眼眶,泪水从眼角滑落,样子委屈极了,“棠棠知道祖母不喜欢棠棠,可任棠棠再不懂事,也是知晓女子夜不归宿有多坏名声的,为了溪家的门面,棠棠怎能这么做?”
她抽泣着,连同着身子都抖了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个转身便跪到了江春漾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