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烟棠没说话,也没接就静静地盯着他,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便。
落雪覆盖在江春漾浓密的鸦睫上,不出片刻便化成了水,顺着眼尾淌下,似是他落泪了。
他好卑微。
见他这副讨好的样子,心头涌上一层层酸涩。
一片素白将两人包裹了,溪烟棠艳丽的裙角像是冬日倒挂的寒梅,在一片雪白中分外夺目。
半晌,她抬手,在扬起的瞬间,男人骤然闭上了眼,可料想的疼痛并未袭来,只有肩膀上温柔地轻抚,“你来多久了?”
江春漾微微睁眼,“没多久……”
“嗯,冷不冷。”
“不冷。”
无聊的话题一落,一股子寂静再次蔓延在两人之间。
江春漾低着头望她,溪烟棠依旧是那副平平静静的,仿佛曾经什么都未发生。
可她越是平静,江春漾便越怕。
这几日,他什么都静不下心来,甚至度日如年,无数次尝试与她搭话,溪烟棠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最亲密的距离,只是擦肩而过罢了。
她甚至还躲着他,可想而知她多么生气,这是她惯用的,只针对他一个人的法子,当真是把他吃定了!否则今日江春漾也不会冒着生病的风险出来等她。
“你等等。”
寂静突兀地被打破了。
抬眸间,江春漾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溪烟棠,随后便转身向梅树走去。
“嗯?”
溪烟棠疑问地嗯了一声,手里的老婆子也握得稳稳的,下意识的举动已经定了型,在一切突然的情况下,她对江春漾是绝对信任的。
汤婆子温暖的热度牢牢地锁在手心,眉眼间的疏离渐渐融化了些许,却被抑制。
溪烟棠亲眼见他折了一只梅,红艳艳的梅花点着雪色,漂亮极了。江春漾满眼笑意地跑到她身前,伸手一递,“送给你。”
溪烟棠眸色微动似是无声地质问。
江春漾挠了挠头,立马解释:“刚刚在挑梅花,觉得这枝最衬你,所以想送给你。”
“不必了,花终会枯萎。”她轻轻开口,将他递过来的梅花与汤婆子一同塞回他的手心。
指尖一凉一热地触碰,让两人都下意识地怔了怔,蓦然抬眼,视线交叠,两双视线中,一个平静,一个暗淡。
江春漾轻声唤她:“棠棠,对不起……”
简短五个字,像是巨石落入冰面,砸开处处裂痕。
溪烟棠深吸一口气,心底依旧犹犹豫豫,像是迈不过那道坎,只是蜷了蜷指尖,说:
“我说过的,你不用和我道歉的。”
男人眼尾微红,耳尖被冻得有些发紫了,语气哀求,“那你能不能理理我……”
溪烟棠抿了抿唇瓣,眼神凝在他被冻伤的耳朵上。
轻轻抬手,用手心的热气捂住,避开他的问题,只道:“别委屈了。”
温热的触感顺着耳尖蔓延,却是片刻的,转瞬即逝,江春漾甚至来不及反应,溪烟棠便将手收了回来。
汤婆子的余温一直被她锁在手心。
心口片刻的动容使溪烟棠鬼使神差地抬手,又匆匆忙忙地收回。
天知晓她有多怕江春漾攥住她的手腕,幸好,他没反应过来,幸好,他什么都没做。
只可惜,江春漾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让她莫名心慌,她在他眼里其实一直都无所遁形,可心底的那道坎像是一道越不过的鸿沟,她承认,自己好矫情,明明不生气了,可就是不敢面对他。
当初自己说的话多么狠,此刻便有多么怕。
他那么心悦她,甚至不惜换个身份,可自己的话说得太狠了,溪烟棠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一直在逃避,一直躲着。
蜷长的睫毛遮住了杏花眸的情绪,向下投去一片阴影,溪烟棠舔了舔唇瓣,“那个……”
“没关系,我们回去吧。”男人打断她。
知道她心里别扭,所以江春漾也没步步紧逼。
毕竟,有她这下意识的举动就够了。
“等你想听的时候,我在和你解释……”说着,江春漾顿了顿,“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溪烟棠抿抿唇。
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来来回回不过是江春漾对自己很久以前的爱慕,再追溯到三年前那场雪夜,他才出此下策。
但一个人惦念自己这么多年,溪烟棠难免动容。
只是方法太过于……
下雪的日子,昭县的行人少得可怜,刚落了一层白雪上,是两行平行的脚印。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格外的惹耳,似是敲打的心鼓。
届时,一片黑色的狐裘在巷子里一闪而过,向城西而去。
第70章
即将入夜,雪终于有了要停的迹象。月亮从云层里偷偷摸摸地钻出来,银辉扑满雪地,莹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