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被他拽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小步。湿透的身体在摇晃的甲板上失去了完美的平衡,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他被迫抬起头,长长的睫毛掀开,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面依旧是一片沉寂的古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黑瞎子因怒意而绷紧的下颌线,看着那紧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
海风呼啸着穿过两人之间狭窄的距离。
黑瞎子墨镜后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刮过张起灵苍白如纸的脸、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那强行压抑却依旧透出的疲惫。他胸腔起伏,那压抑的怒火在看清对方这副模样时,似乎被什么更沉重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翻涌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死死盯着那双空茫的黑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灼和更深的后怕:“命不要了?!嗯?!”
张起灵被他攥着手腕,身体因为快艇的颠簸和黑瞎子不加收敛的力道微微晃动着。他安静地听着黑瞎子压抑着怒火的低吼,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因情绪激动而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
就在黑瞎子那带着火气的质问尾音落下,空气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时——
张起灵的喉结,轻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薄薄的嘴唇微启,吐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被海水浸泡后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轰鸣和海风的呼啸,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饿了。”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
却瞬间劈碎了快艇上凝滞的、充满火药味的低气压。
吴邪:“……”
王胖子:“……?!”
就连怒火中烧的黑瞎子,整个人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墨镜后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些,怒意像是被这两个字硬生生噎住,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他胸口发闷。
饿了?在这种时候?
黑瞎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看着张起灵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仿佛真的在认真表达“饿了”这个诉求的俊脸,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抓狂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所有的力道和情绪都被那平静的、冰冷的、理所当然的“饿了”两个字给吸得干干净净。
“操!”黑瞎子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浓重的挫败和憋屈。他猛地松开钳制着张起灵手腕的手,力道之大,让张起灵本就因虚弱而有些站不稳的身体又晃了晃。
黑瞎子烦躁地一把抓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动作粗鲁,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他像是要把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通过这个动作甩出去。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墨镜后的目光狠狠剐了张起灵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能拧出汁来——愤怒、心疼、无奈、还有一种被吃得死死的憋闷。
最终,那翻涌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化为一声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带着浓浓不爽的叹息。他认命似的,动作有些粗暴地拉开快艇驾驶座旁边一个密封的储物箱,在里面翻找起来。金属箱盖被他摔得哐当作响。
吴邪和王胖子全程僵硬地缩在船舷边,大气都不敢喘。吴邪看着黑瞎子那副憋屈又不得不认命的模样,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更重了。他裹紧了身上带着黑瞎子体温的外套,那暖意此刻却像针一样扎着他。他垂着眼,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外套粗糙的边缘,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嫉妒、失落、还有一丝苦涩。
王胖子则拼命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绿豆小眼滴溜溜地在黑瞎子、张起灵和吴邪之间来回扫,心里疯狂刷着弹幕:卧槽!卧槽!黑爷这气的,也就小哥能一句话给他整熄火!这修罗场…胖爷我还是装死吧!
黑瞎子从储物箱里翻出几块真空包装的高热量压缩饼干和一小瓶水。他看也没看,反手就朝张起灵的方向一丢。
那动作带着点残余的怒气,饼干和水瓶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太友善的抛物线。
张起灵的反应却快得惊人。他头也没抬,只是随意地一抬手,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稳稳地接住了饼干和水。
他撕开包装,安安静静地站在摇晃的甲板上,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冰冷的水珠顺着他微垂的侧脸滑落,滴在压缩饼干上,他也毫不在意。那专注进食的样子,带着近乎天真的纯粹,与他周身散发的冷冽疏离感形成强烈的反差。
黑瞎子靠在驾驶座旁,双臂抱胸,墨镜对着张起灵的方向。虽然隔着镜片,但吴邪和王胖子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视线里翻腾的复杂情绪——无奈,纵容,还有一丝深藏不露的、近乎贪婪的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