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的喧嚣渐渐平息,伙计们各自散去休息,只留几个守夜的人影在远处晃动。清冷的月光洒在戈壁滩上,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闷油瓶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对面的张起灵。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虽然拥有相同的容貌和身手,但内里的气息却截然不同。那不是伪装,而是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沉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枷锁的松弛感。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向身边那个聒噪的黑瞎子时,里面没有他惯有的空茫和隔绝,反而带着极淡的纵容。
这绝不是一个记忆残缺的“张起灵”该有的状态。
闷油瓶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你的记忆……”
他话还没问完,旁边的黑瞎子就迫不及待地抢答,语气里充满了炫耀和得意,仿佛恢复记忆的是他自己:“那当然是想起来啦!我们家哑巴现在可是完完整整的!”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闷油瓶和黑爷的耳边!
恢复了?!全部记忆?!这怎么可能?!
天授,几乎是每个张起灵都无法摆脱的宿命!他们早已习惯了在迷雾中摸索,在遗忘中前行。可现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竟然打破了这宿命?!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涌上两人心头。闷油瓶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瞳孔微微收缩。黑爷更是惊得墨镜都歪了,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但这地方显然不是深谈这种惊天秘密的场合。
黑爷眼珠一转,立刻觍着脸,笑嘻嘻地就想去拉张起灵的手腕,想把他拉到更远处没人的地方仔细问问:“哥们儿!大哥!亲哥!这儿不方便,咱们去那边慢慢聊!仔细说说!这怎么做到的?有啥秘诀不?”
他的手还没碰到张起灵,就被另一只更快的手“啪”地一下打开了。
黑瞎子像护食的恶犬,一把将张起灵拉到自己身后,没好气地白了黑爷一眼:“干嘛呢干嘛呢?动手动脚的!这我的哑巴!要拉拉你自己的去!”语气里的占有欲浓得化不开。
黑爷吃痛地收回手,看着被严密遮挡起来的张起灵,心里惋惜得要命。可惜了,这个张起灵看起来好说话多了!刚才都任由自己拉手腕了(虽然没拉到)!哪像自己身边这个,碰一下就跟要杀人似的!
他不死心地转头,看向身边浑身冒冷气的闷油瓶,厚着脸皮,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也想去拉闷油瓶的手——
结果手指尖离对方还有十公分远,就被闷油瓶一个冰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给定在了半空。那眼神里的警告和嫌弃几乎凝成了实质:你敢碰一下,手就别要了。
黑爷:“……”悻悻地收回手,内心泪流满面。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他只能无奈地冲着蜜月版两人招手,压低声音:“行行行,你的你的!不碰!咱们去那边没人地方总行了吧?”
说着,他率先朝着营地外围一片巨大的、月光照不到的岩石阴影处走去。
闷油瓶毫不犹豫地跟上。黑瞎子撇撇嘴,但也希望闷油瓶也能恢复记忆,过上正常的日子,就拉着张起灵的手,也跟了过去。
四人来到岩石后,确保绝对远离了营地的视线和听力范围。这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清冷的月光。
刚一站定,黑爷就迫不及待地、眼睛发亮地看向张起灵,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快说说!到底怎么做到的?你怎么恢复记忆的?天授还能消除?!”连一旁的闷油瓶,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他。
第159章 番外(七)
面对黑爷急切无比的追问和闷油瓶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专注目光,张起灵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平静地伸出手,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那枚古朴而神秘的青铜铃铛。
铃铛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表面的纹路仿佛蕴含着某种亘古的秘密。
张起灵看了一眼对面那个眉头紧锁、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迷茫的“自己”。他指尖微动,以一种独特而古老的韵律,轻轻催动了青铜铃。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直抵灵魂深处的铃音响起,如同投入古井的碎石,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这铃声对黑瞎子和黑爷来说,只是觉得心神微微一荡,有些奇异。但对于站在正对面的闷油瓶来说,却不啻于一场脑海中的风暴!
无数破碎的、被尘封的、被强行抹去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涌入他的脑海!青铜门后的漫长孤寂、与九门的约定、一次又一次的遗忘与追寻、每一次醒来时的空茫……以及,最近这一次,他是如何走出青铜门,如何“恰好”被吴三省的人找到,如何被引导着再次卷入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