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微弱的生命迹象，像风中摇曳的残烛，是支撑张起灵在这茫茫雪原中跋涉的唯一力量。他不再去想那扇洞开的青铜门，不去想门后翻涌的幽光，不去想那些混乱痛苦的记忆碎片。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志力，都凝聚在脚下这片雪地，凝聚在背上这具冰冷身体的每一次微弱起伏。
方向早已在混乱的奔逃和风雪的遮蔽中迷失。但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牵引着他的脚步。他遵循着那若有若无、从寒风中剥离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硫磺气息，如同在黑暗深渊中追寻着唯一的萤火，跌跌撞撞地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双腿如同灌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火辣辣的疼痛、意识也开始因寒冷和疲惫而模糊时-
脚下的积雪突然变得异常松}软、温热！一股带着浓烈硫磺味的暖湿气流猛地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张起灵猛地抬头！
前方，一片被巨大山岩环抱的洼地中，数个大小不一的泉眼正汩汨地涌动着！清澈的热水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起大片的白色雾气，如同仙境瑶池。水面上漂浮着淡淡的硫磺结晶，在雪光的映衬下闪烁着微光。温暖的湿气包裹了全身，冻僵的毛孔瞬间舒张开来。
找到了！
张起灵几乎是琅跄着冲到最近一个、水面相对平缓的温泉池边。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人放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黑瞎子蜷缩在温热的泉边岩石上，厚厚的冲锋衣裹着，依旧昏迷不醒。脸上、眉毛、睫毛上的冰霜在暖湿的空气中迅速融化，留下湿漉漉的水痕，更显出他脸色的惨白和青紫。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张开一道缝隙，透出一点冰冷的气息。
张起灵跪坐在他身边，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黑眸，此刻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慌。他迅速卸下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忙乱。拉链被粗暴.地拉开，他看也不看，直接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压缩饼干、真空卤蛋、能量棒、巧克力、花花绿绿的果干、甚至还有几小包独立包装的牛肉干...哗啦啦散落在温热潮湿的岩石上，像开了一个小型杂货铺。
黑瞎子准备的。全是黑瞎子准备的。为了他。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张起灵混乱的心绪。他愣了一下，目光在那堆琳琅满目的补给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随即被更深的焦虑取代。
他抓起一块独立包装的、印着外文的巧克力，那包装纸似乎还残留着黑瞎子指尖干)燥阳光的味道。他用力撕开包装，黑色的巧克力块露了出来，在温暖的空气中边.缘开始微微融化。
张起灵捏着那块巧克力，俯下身，凑近黑瞎冰冷的脸庞。他看着对方紧闭的双眼，看着那毫无血色的薄唇，犹豫了一下。他尝试着用指尖掰下一小块，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轻轻触碰黑瞎子紧闭的唇缝。
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他耐心地、极其轻微地用那小块融化的巧克力涂抹着对方干裂的唇瓣，试图让那点甜腻和温度渗透进去。
“瞎....”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哀求，“...吃一点...
或许是唇上那点温热甜腻的触感，或许是那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穿透了昏迷的屏障。
黑瞎子那覆盖着冰霜的长睫，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又是一下。
几秒钟后，那双紧}闭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墨镜早已不知丟在何处。露出的眼睛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眼窝.深陷，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他费力地}聚焦着视线，模糊的视野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得如同玉雕、此刻却沾着血污、冰屑和...水痕的脸。
是张起灵。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捏着半块巧克力，指尖沾着一点融化的黑色糖浆。
黑瞎子的意识依旧混沌，仿佛还停留在青铜门前那刺骨的寒冷和绝望里。他看着张起灵的脸，看着他眼角那尚未干涸的、极其清晰的泪痕...一滴晶莹的水珠正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欲落未落。
幻觉？又是...幻觉吗？
就像无数次在绝望的梦里一样..他回来了...还哭了？
黑瞎子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他扯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他费力地抬起一只同样冰冷僵硬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向张起灵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