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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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让林双挂怀好几日,难以将当年的场景回忆全。
瞧着身形,是沈良时无疑。
但林双的记性一直不好用,尤其年少时关在院子中练武那几年,分不清年月,认不清人,最严重时把林单也忘了。
她拿不准当年这到底是自己的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连几日林双都梦到站在殿前的场景,那人一次又一次地回头,吊着她的胃口,始终让人看不清。
于是这一次梦中,林双卯足了劲走上,竟然真的在梦中抓到了那人的手臂。
“你到底是谁?”
触感太真实了,她不自觉用力抓着对方,想让她转过身来,但对方先惊呼出声,她下意识又松开手。
梦醒了。
身旁的沈良时揉了揉手臂,问:“做噩梦了吗?”
林双想直白地问她,当年站在殿前的人是不是她,但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呢?那不就是没事找事了。
林双便点点头,伸手帮她揉了揉捏红的地方。
不管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只是梦。
林双打定主意,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中秋佳节,在前厅用过晚膳后,堂中弟子都出去玩了,师徒几人搬着东西到桂园去小坐。
月色上乘,桂香幽幽,几人举杯碰了一下。
林声慢怅然道:“只盼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林单为他添酒,“会的,师父。”
林双连日为梦困扰,出奇地多饮了几杯,唇齿生香。
林散和林似听不得林声慢絮叨,拽着沈良时和杨渃湄走远,应该又是到水边去玩。
林声慢突然道:“小双,你还记得那年也是中秋,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林双点头,“记得。”
林声慢道:“司天监副使说你‘金刚护体,邪祟难侵’,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林双想了想,道:“别人打不过我。”
林声慢道:“你的实力已经无人能敌,旁人难以伤你分毫,但还有一个人,她是你最大的软肋。”
林双第一个想到的是沈良时。
“你自己。”
林双愣了一下。
“月满则盈,你自幼孤身练武,不通人情,只有自己和自己为伴,别人很难和你产生牵扯。”
“我担心的是你自己绊住自己。”
“换而言之,自损自伤。”
林双不以为意,“不会的。”
林声慢道:“如果千帆历尽,你得到了没有的东西,又失去了呢?”
失去?
林双活了二十年,还没有失去什么,她自认她不愿意松手的东西,无人能从她手中夺走。
后来想想,林声慢约莫当时就看出来什么了。
司天监副使说她‘难得长久’,老和尚劝她‘会合有别离,无常难得久’,冥冥之中,所有事情其实早就埋下引线。
*
月上中天,各自回屋。
林双顺着小径找过去。
只见清冷月色中,一人坐在秋千上慢慢晃着,手中还勾着一个酒坛,裙摆垂下在水面上划过来划过去,生出涟漪。
周遭静谧,只偶尔能听见池中游鱼翻腾的声音。
沈良时卸了力靠在绳上,喝完最后一口,秋千荡回去的时候撞上一个人,吓得她一下抓紧绳子。
她回头看去,怪道:“吓死我了!”
林双在后面推她荡了几个来回,抓住绳子,问:“很晚了,还不回去吗?”
沈良时欣然点头,人还坐在秋千上不动,上半身却靠过来。
林双怕她摔了,一手扶着她,一手拉着秋千,不让她晃。
“想亲人了?”
沈良时默然点头。
江南堂再好,也不能抵消她对亲人的思念,甚至有时候这种好反而会让她更难受。
林双在她背上拍了拍。
沈良时闷闷出声,“我们会在一起过除夕吗?”
林双肯定道:“会的。”
“明年中秋呢?”
“也会。”
“以后呢?”
“都会的,就算不是节日,我们也会在一起。”
沈良时抬头看她,眸中有水光。
林双曲指蹭她脸,道:“不止你我,还有江南堂,都会在一起的。”
她看了眼天色,道:“回吧,很晚了。”
林双绕到前面去,让沈良时趴在她背上,把人背起来后慢慢往回走,手中勾着空酒坛。
“我好像很早就见过你。”
沈良时趴在她肩上,酒意上来了,声音有些腻歪。
“那年在新德宫外,远远一面,是你吗?”
林双心头一震,林中风卷来桂香,经久的梦在这一刻有了着落。
“是我。”
是天意,是缘分,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是早该相识。
沈良时迷迷糊糊道:“要是当时我们就认识……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