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她的命是杨晞救回来的,就算要她牺牲性命,杨晞也值得。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出手帮助杨晞。
望着杨晞憔悴的容颜,黯然失色的眼睛在流着泪,疏影的心此刻就像被刀剜掉一个大口子,痛得滴血。她身为医者,很清楚一个人若魂丢了,肉身很快就会死亡。杨晞的生命正在流逝,而她却救不了。
疏影痛苦地流下了泪水,紧紧地握着那只纤瘦冰凉的手,仿佛想把所有的温暖渡过去。
她哭着道:“你想要的,我会帮你完成。但有一件事,疏影希望堂主能够明白。”她哽咽了好一会,啜泣着道,“堂主当初从老鸨手中救下我,从小就那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是罪人?有罪的人是向从天,你不要再因为他做的恶责怪自己了。疏影最后求您,放过自己吧!”
说到最后一句,疏影起身在杨晞面前跪了下来。
“疏影,你干什么了?”杨晞紧张道。
疏影又道:“堂主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比世间上所有人都好。若有下辈子,疏影还愿意做你的学生。”
……
且说向从天自从俘虏赵珙后,仿佛已将天下收入囊中,因战事失败和地方叛乱而长期绷紧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几乎每天夜里都留下重臣在福宁宫陪他欣赏歌舞,饮酒作乐。
那日晚上,酒过三巡,他和在座的臣子都喝得脸红耳赤,脑子晕乎乎的。内侍都知忽然走进来,在向从天耳边说了一句话。
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向从天瞬间酒醒,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一会,嘴里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滚!”
霎那间,乐师停下奏乐,舞女止住动作,以最快速度退出大殿。
坐在下首两边的大臣先是面面相觑,不知向从天让滚的有没有包括他们?犹豫片刻,他们还是行礼退下了。
只见跟随内侍都知进来的一名禁军将领此刻正跪在大殿中间,俯首在地,俨然负荆请罪。
“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会死了?”
向从天勃然大怒,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双手一拨,把桌上的杯盏都扫到了地上。
赵珙突然暴毙,那名将领是负责看守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想到当初郑铭因过失导致洛蔚宁逃走,仕途一落千丈。郑铭乃向从天一手提拔上来的嫡系,尚且有此下场。而他既非向从天嫡系,在他手里丢的人还是比洛蔚宁更重要的赵珙,向从天完全有可能斩了他。
将领整个人变得战战兢兢,结巴着嘴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出来。
原来赵珙因押赴汴京,舟车劳顿而身体抱恙,入京后向从天给派了御医诊脉调理,前几日用着药都好好的,然而今晚喝下一碗药后,突然腹痛如绞,不消一会就暴毙了。
后来拿药渣调查,才发现里面给加了断肠草,显然是有人在药里做了手脚。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向从天问。
“煎药的都是宫里内侍,且也审过了,并无嫌疑。”
赵珙身边,从伺候的内侍到看守的禁军,都是向从天的亲信,他实在想不出是谁下的手。
“给朕继续查,连御医也一并查,要是查不出来就提头来见朕!”
将领颤抖着领命而出。
案件查了三天,从赵珙身边的人到整个尚药局的人都审讯过,最后有人指证几天前疏影去过配药房。疏影原本是尚药局的配药御医,向从天称帝后将她提拔为看诊御医。她在配药房有许多故交,前几日以帮忙为借口混了进去,当天晚上赵珙服药后就暴毙了。
疏影很快被下狱。
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不打算给身体徒添刑罚。既然被查出来了,她就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向从天得知疏影背叛自己,感觉像被养了十几年的狗反咬了一口,怒不可遏,对疏影处以车裂之刑。
行刑当日,天高云淡,春日和煦。
疏影身着一身干净素白的囚服,披散着黑发,凛然走到刑场。她任由着人将五根麻绳绑在她的手腕、脚腕和脖颈上。
目光平静而温和地环顾四周,再看一看人世间那些芸芸众生。
不一会,她感到身上的绳索渐渐往外拉,先是双腿离地,然后四肢张开,远离了躯干,只等最后那一撕扯。
沉重急促的喘息声传入耳中,她才发现,原来到了这一刻,自己还是会害怕的。害怕死无全尸,在阴间找不到通往下辈子的路;害怕死亡,从此知觉全无,复归于混沌;更害怕与杨晞分别,不能再给她治病续命了。
目视苍穹,她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放松下来。
今日的天空分外湛蓝,柔和得像那天遇到的蓝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