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里,庚娘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要随着风飘飘拂拂起来了。
“也不算认字。”她羞涩地说,却又自得地笑:“只是我把它当图画记下来,照着描。其他人都没有我描得准,记得多,九郎君还夸了我,还给了我三十个铜板,说是学得最快最好的人的奖励!”
严英弟和严大娘严二娘又是一阵惊叹一阵夸,庚娘更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展示:“我还学会了一些算账的法子!你随便说两个数!我都能算!”
严英弟就随便说了:“七百和八百。”
庚娘摇头晃脑。
“我们有八百个铜板,要花七百个铜板去买种子,百是第三个,一二三,这里填个八。不过我还没有学到八这个字,我画八根棍子来代替。”
“九郎君说,如果只有一个数字,那剩下的空位就填零。就是八零零,八百。七零零,就是七百。从八个棍子里拿走七个棍子,只剩下一个棍子,就是一百!我们还有一百枚铜板!”
严二娘瞪大眼睛,觉得那个九郎君教给阿娘的东西好有趣好好玩啊。
严大娘追问:“娘!娘!为什么那个零不用拿走啊!”
庚娘回答她:“九郎君说了,零就是蛋,两个蛋一撞,都打碎了,就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就不用拿走东西!”
“喔!!!”
一大二小听得津津有味。
就这样,他们喜滋滋地玩着这个数字玩了很久,知识也就无声无息记进了他们脑海里。也许哪一天,在需要时,这些种子就能生根发芽,成为庇护他们的大树。
而陆安的大树早已长成,无时无刻不在庇护她,也在庇护她人
当部分学生扭扭捏捏地提出“先生,你平日里讲学能不能讲得更简单一些,之前有的地方我们没有听懂”时,陆安轻松地点头。她的学识,她见过的先例,可以轻松支撑她做到这样的事情。
于是,学生们发现,自家先生接下来的讲学越来越通俗易懂,越来越深入浅出,初时还在摸索,后来已经能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将一些道理和知识讲进他们耳中。
还没等学生们欢欣鼓舞,便惊觉——有人要来和他们抢先生了!
陆安把课讲得通俗易懂的第一天,仍只有她自己的学生来听课。
陆安把课讲得通俗易懂的第二天,陆陆续续有其他士子文人来蹭课。
陆安把课讲得通俗易懂的第三天,蹭课的人已高达一二百人。
陆安把课讲得通俗易懂的第四天,竟然有了不少贩夫走卒站在一旁听,他们带着瓜子,带着水果,把这当评书、说书来听,学生们本要怒目而视,见陆安并不介意,反而对百姓和颜悦色,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到了第五天,陆安一场课,百姓占比竟可高达听课人的七成。
令房州读书人骇然。
他们没有听过什么《易中天讲三国》,也没有见过《明朝那些事儿》,尽管这二者都因为夹带私货令人诟病,但不可否认,它们都是能把绕舌知识讲得十分浅显有趣的佼佼者。
陆安融合了两家优点,自然引得百姓趋之若鹜。
如此,便有某些高贵的读书人不满了,前来喋喋不休:“九思仁善,可百姓不识圣人言之尊贵,听课时每每吃零嘴,与左右闲聊,如此非是求学之态。”
陆安回道:“我非圣人,从我口中所出之言,非圣人言,不必拘束百姓。”
提议之人瞠目结舌。
陆安又道:“若你将之当作圣人言,那便是心有圣人。心是你自己的心,你且约束自己言行便是,管天管地,还管上他人心中所想作甚。”
陆安同窗禁不住窃笑。
看来九思近来待人过于温和,竟让人忘却了他昔日的锋芒。
犹记过往每逢挑衅,他模样温和,言语含笑,却是字字珠玑,反击犀利,直教人哑口无言。
这人可是赵提学亲口认证的外方内圆啊。
第96章
自陆安那一次当众不给某些人脸面后, 她的讲学清净许多,再没有人想要去试图干涉什么了。
房州再一次下雪了。
逼人的寒气令得许多人穿上了更厚实的过冬衣服。
陆安也一样。她看着大雪纷下,却是想起来自己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 天寒地冻,衣衫单薄,她还要缩着身体铐着枷锁,在雪地中艰难跋涉, 手背因此生了冻疮。
那是她第一次亲身了解到, 原来冻疮裂开后会让双手鲜血淋漓,溃烂后,会流出黄色液体。
一场……很独特的体验。
而仅仅一年不到,她再次看见大雪时, 已经可以坐在温暖的房间里,烤着充足的炭火了。
陆安笑了笑, 起身拿起墙上的斗笠, 推开门步入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