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方学礼和张文娟状似无意的问她:“宝啊,你前段时间在家待着,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了?”
宝珠小脸一垮,委委屈屈的说道:“还能有谁!就那个方明月呗,说我读了高中有什么用,还不是跟她一样在家里闲着。”
这倒也没撒谎,田小娥和方明月的确这么说过。不过原主丝毫没放在心上就是了。我爸妈养着我,吃你家饭了?管的还挺宽!
两口子若无其事的安慰她:“你可千万别听她胡说。方明月让她妈给教坏了。咱们离她远点。”
心里却想着要帮闺女报个仇!
“嗯嗯,我知道。”
下午,宝珠又跑了趟公社,把所有手续办完。下周一就去上班。
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
一进村,就感受到了一种气氛。
整个空气中都透露着紧张刺激和兴奋!
宝珠随手拦住匆匆往地里跑的二蛋,问道:“二蛋,出什么事儿了?你跑那么快干吗?”
8岁的二蛋停下来站好,小脸严肃:“宝珠,你得叫我二叔,不能叫我名字!”
宝珠:“……”
她的辈分和方家旺小队长一样,在方氏一族里垫底儿。管七岁小孩叫叔算什么呢,有个三岁的,她得叫爷爷呢。有个跟她妈一样大的,她管人家叫老奶奶,人家生的女儿和她同龄,她得叫姑奶奶。
宝珠端正态度,不以年龄论英雄。
“二蛋叔,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二蛋一下子就兴奋了,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努力做出一幅当叔的样儿。
一秒之后,他演出来的慈爱就消失了。重新变回一个眉飞色舞的小孩。
讲八卦那叫一个厉害!脸上表情乱飞!
原来,方明月一路哎哟哎哟的去了公社,又一路哎哟着回来了。
全村人都跟看西洋景一样看着她。
还有的人直接问了:“明月这是怎么了?大夫怎么说啊?”
田婆子愁眉苦脸:“人家说她没事。可是明月就是疼啊!”
一群人开始窃窃私语。
“大概是想装病不干活吧。”
“她以前没装病也不干活啊,干吗还装啊?”
“她以前还算小,不干还能说得过去,眼瞅着就要18了,再不干就说不过去了吧?”
“也有可能。”
“不对,你看明月那脸,装能装的那么像?”
大家一看,还真是!她这灰白的脸色可不像是装的。是她们先入为主了。
窃窃私语的核心奥义就在于,当事人隐隐约约能听见。
田小娥一开始听大家说方明月装病,心情是很复杂的。
她很生气,气这些人胡说八道,但同时又希望她们说的是真的。装病总比真病强吧?她也有点气方明月,不干活就不干呗,装什么病?折腾自己也折腾她!
但是听到后来,这些人竟然说明月脸色不好!
老实说,她都没仔细看。从早上醒来忙到现在,她都快累死了。
她可是一个人拉着板车从公社走了个来回,肩膀肯定已经磨破皮了。
而且,今天这路格外难走,好几次车轱辘都陷到坑儿里去了。明明坑儿不大,可就是弯腰撅着屁股费半天劲也拉不出来。每回都得让明月先下车,她把车拉出来再让她上去。
这一路给她折腾的。
如果可以,她现在都想就地一躺,睡死过去!
一天忙下来,她被明月的哎呦声弄得精神紧绷,根本没工夫去看明月的脸色。真的很难看吗?
二蛋奶奶说道:“修文家的,大夫怎么给她检查的啊,具体怎么说的?你看明月这脸色,好像是不大对劲。”
二蛋奶奶辈分大,田小娥也得管人家叫婶子。所以她开口就是“修文家的”。
上泗的女人,一旦嫁了人,她自己的名字就会慢慢被人遗忘,变成“谁谁家的”。只有同辈的妯娌们,有时候闲聊或者开玩笑,会直接叫名字。
比如,宝珠的妈妈张文娟,长辈们都叫她“学礼家的”,大嫂王春妮儿大部分时候叫她“老二家的”,偶尔闲聊的时候也会叫她“文娟”。张文娟就只能管王春妮儿叫大嫂,有时候说笑说恼了,会喊一声“王春妮儿!”
就连张文娟娘家的堂姐妹们,在她嫁人以后再见面都管她叫“老方”,直接给她冠了夫姓。
等到老了,她的称呼就变成了“谁谁娘”、“谁谁奶奶”。
有的人,做了一辈子邻居,到老都不知道邻居家的老嫂子叫什么名字,最多知道她姓啥。
就离大谱儿!
田小娥作为上泗一份子,对于这个称呼习以为常。
她停下脚步,站直身体看了看在车上哼哼的方明月,她脸色惨白,冷汗已经打湿了她的头发,整个人蜷缩在车上有气无力,已经快要连哎呦都喊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