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祁不再做声。
只垂在袖里的指节被握得嘎吱作响。
那康婉也已止了啼哭,默默擦泪,不敢言语。
唯有云知年,神情冷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钟后大概也是气急,不住抚着胸口,一旁的太监旺喜赶紧上前劝,“您这是说得哪里话呀,先帝和陛下虽然并非是您亲子,但从小就养在您的身边,早就将您视为母亲了!昨个儿下朝后,陛下还向奴才问询过您的病情呐,上回钟国公的事,也是陛下亲自劝那位柳大人撤案的,不可不谓尽心尽力。”
“就是欺我这老妇人无儿无女,无依无凭啊…”
钟后歪进旺喜怀中,直抹眼泪。
康婉见势便也又哭上了,同宫婢们拉扯间乱作一团。
云知年这时候,膝行几步,悄悄抓了下江寒祁的手,仰头看他。
江寒祁头疼欲裂。
他不自禁地拢了拢手指,想要 抓紧那片柔荑。
云知年却已抽身拂开。
他长身而跪,朗声说道,“奴才没做过。”
“没做过的事,不怕被查。”
“求陛下允奴才去一趟刑部,以证清白。”
云知年此话一出,那康婉同钟寿圣同时止了哭声,齐齐望向江寒祁,似在迫他做出决定。
“允了。”
江寒祁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眉心,“就依母后之见。”
“若云知年当真是谋害皇嗣的凶手,就让刑部依例处决。”
*
后宫的太监犯案,未经内廷局审理直接移交刑部,这事儿也毕竟是头一遭,犯人刚押进来时,刑部的大小官吏统统堵去了牢房口,想看看这太监究竟是谁。
毕竟,他的罪名可是谋害尚未出生的皇嗣!依着宫中规矩直接拖出去杖毙就是,又何须费尽周折,辗转送来,这思前想后,犯了事的,只可能是那位。
于是便愈发生了奇地,想一睹那位风采。
“手上的活儿都做完了?一个个全在这挤着做什么?”
可惜,这人还没瞧见,刑部侍郎柳廷则就先行现身了。
他横眉斥赶这一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僚,“再往里挤,我可就去禀告圣上,将这查案的事儿推给你们去做了!”
“我看你们谁挤得最靠前!”
柳廷则为人刚直,性子更是臭如顽石,但偏偏他有能力,自上任以来,一应公务做得极是妥帖,就连尚书大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因此在刑部说话还是颇有分量的。
一群官吏便只好乌泱泱地散了。
毕竟谁也不想接这块烫手山芋。
柳廷则见人散后,才携着自己的小书吏向牢里走,语带抱怨说道,“上回那钟相全的事,已是气煞我也,这次又扔个太监给我来查,你说,那江寒祁是不是故意的?”
柳廷则正憋着满腔闷气,竟罔顾君臣礼法,直呼当今圣上名讳。
小书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柳廷则的神色道,“兴许,还真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
柳廷则骤然回眸,一双秀眉紧紧皱起。
小书吏压低了声儿,道,“听说这次的事是太后插手的。”
此言一出,柳廷则缄默无言。
朝臣皆知,当年,中原小国横生,连年兼并战争不断,是寿圣太后的家族借了兵马给祖皇帝,亦是她陪着祖皇帝南征北战,在马背上尽灭诸国,一统中原,才最终建立起大晋国。
祖皇帝待这个戎马跟随他半生的皇后亦是极好,甚至以“圣”字作名号册封,实可见其地位。
如今,帝位已传三代,寿圣却仍是不少朝中老臣心中的圣后,地位如同祖皇,加之钟氏常年在朝中结党营私,干涉朝政,以致后党势力日盛,虽新帝江寒祁即位后,有意整顿,但能除去的公卿士族,多是川建王旧部,于后党而言,不过皮毛。
若当真涉及到钟后的人,譬如那钟相全,钟后党羽便定会加以阻挠干涉,同帝党两相对峙,毫不相让。
柳廷则加快脚步向大牢深处而去。
他虽直拗,却亦洞达,能明形势,否则,以他的性子,早在江寒祁逼他向钟相全赔礼道歉时,便辞官不干了。
“那人怎么样?”
柳廷则压下心绪,问书吏。
“按照大人的交代,好生看着,没闹出什么事。大人,云知年是皇上的人,皇上这次能放心将人交给大人来审,想来也是信任大人。”
“呵。那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本官定会秉公处置。”
“不徇私情。”
柳廷则刚连夜审了太医署里那个煎药的小奴才,一应大刑都过了一轮了,那奴才仍一口咬定就是云知年命令他做的,还将云知年贿赂他的赃银悉数奉上交出。
柳廷则于是又派人前去搜查云知年所住的和欢斋,结果,在他的书桌上真找到了一张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