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龄凄楚地诉陈着,几次都哽不成声,“他是那般聪慧的人…当他接到命令,全军须在藏幽谷对阵箫国时,便已觉察出了不对!藏幽谷是什么地方?是易守难攻之地!里头险瘴重重,地势起伏不定,当时的皇帝,大晋高祖江朔同其后钟氏又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怎么可能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攻打实力强大的箫国?”
然而皇令如山。
云氏满门忠烈,风雷十八骑更是以江朔马首是瞻,在他们眼里,他们所拥护的皇帝,不仅是他们的君主,更是兄弟,他们愿意为了保护自己的兄弟,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国肝脑涂地,英勇赴会。
唯那赵远净,在战前谎称重病避战,堪堪躲过一劫。
风雷十八骑中的十七位将领,在藏幽谷一战中,全部战死身亡。
而风雷十八骑之首,云长贺首当其冲成为了这场惨战的替罪羊,就连在云长贺掩护下侥幸脱逃的公孙龄也被抓入大牢,日夜受刑,连腿骨都被人生生打残。
直至高祖皇帝之子继位登基,天下大赦,他才侥幸得以出狱,他遍寻云氏遗子,知晓他们已被赵远净收留,方才放心,从此以后,他弃武从文,辗转进入学宫,直至重新遇上故人之子,云知年和云识景。
可当年旧事如恶梦苦魇,在公孙龄心头反复纠缠不去,他明知那场战役实有猫腻,也明知云长贺定是枉死的,可他半生受苦受难,本不愿再理会,更何况,故人已去,如今就算能够讨回公道,云长贺也终究是回不来了。
可是,云知年却找到他,跪在他面前,求先生帮他。
云知年眸中含泪,执拗决绝的模样,让他不忍。
更何况,那一日,他还被江寒祁勒令着,“观赏”云知年是如何被折磨凌虐的。
他明白,云知年心中含恨,若仇恨冤屈不消,云知年就得不到解脱,他会宁愿将自己继续埋在苦海中浮沉,不悟兰因,无法回身。
于是,自那时起,公孙龄便开始冒死寻到一些当年同历战事的弟兄们,搜集罪证,调查藏幽谷真相。
这些人中,有同他一样,侥幸生还再不理世事者,也有伤重身残卧床不起者,更多的却是,同长贺一般,战死沙场,徒留白骨一抷,青史皆未曾留名者。
他拖着半废的身躯,一一找到那些过往的老兵残将,跪在他们面前,恳求着,低三下四地,只为获取哪怕一丁点的线索。
所以,两年后的今日,他终于能够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是钟逊。”
“十三道军令,皆是钟后联合钟逊蛊惑高祖皇帝所下!在进到藏幽谷之前,钟逊就已同箫国细作串通,是他们,里应外合,残害了手足同胞!”
公孙龄所携侍从旋而抱出一卷卷已被封印的陈年旧令,以及藏幽谷之战中所幸存残部的口证。
他费尽功夫才得到这些铁证。
裴元绍表情复杂地接过公孙龄所呈证据,一一翻看。
时间仿佛被凝滞住。
在场众人都停下交饮杯盏,包括云知年在内,都似在等待一个定论。
“父将!”
终于,裴元绍长叹出一口气。
这份凝满了人命和鲜血的罪证实在太过沉重,他只看了一遍就不忍猝读,但又实在太过清晰,只一遍,也就足够从中窥视到当年真相。
“确是如此。”
“信口雌黄!简直是信口雌黄!”
钟霆指着云知年怒骂道,“你一个以色侍人的宦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妖言惑众?!裴老将军,这个什么公孙龄和云知年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是江寒祁的人,自然会想着法儿的给我钟氏泼脏水!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可万莫着了他们的道!”
钟霆啐着,竟想要上前去扯云知年,幸而裴定茹眼疾手快,在钟霆的手碰到云知年之前,一根马鞭便兜头袭来,鞭梢离钟霆的脸不过寸许。
“钟公子,是与不是,我们自有定夺。这是我父将的寿宴,来者皆是客,请你莫要放肆!”
“呵!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裴家,一个个都护着这个太监!”
钟霆悻悻收回手,讥讽笑道。
裴千峰则始终沉而不语。
云知年悬在心间的气缓慢散去,他走近裴千峰,望向阿忌的父亲,目光隐有挣扎。
有些话,他必须要说。
但这或许,会伤害到阿忌,伤害到阿忌的父亲,伤害到裴家人。
可他要说。
因为这是推动裴氏同钟氏决裂的…最后一根稻草。
云知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发黯,藏着苦痛,“裴老将军,您的妾室…也就是阿忌的生母…她的死…亦同钟氏脱不了干系。”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