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闻瑟只以为,哥哥是长大了,
闻建业每次想要动手的时候,哥哥就会像一头厮杀的小狼一样冲到前面,跟强壮又可怕的中年父亲肉搏起来。
几次之后,闻建业彻底不敢再动手了,连带着闻瑟他也不敢打了。
但她还是不敢接近哥哥,哥哥是连那么可怕的父亲都敢打的人,他在家也很少开口说话。
那一年,
哥哥打碎了这个家庭里,恐怖的父权。
闻瑟高二那年,闻烛上高三,他每天晚上都有晚自习,闻瑟只好自己背着书包回家。
那天晚上,闻建业喝醉了,半夜起来把闻瑟打了一遍,
嘴里怒骂着那些闻瑟都听麻木了的话。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喝醉酒的爸爸打一顿的晚上,但那天闻建业不知道从哪听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打完之后又把跟死狗一样的闻瑟拽了起来,
那时候闻瑟和闻烛饭都吃不饱,两个人都面黄肌瘦的,她哪里抵得过喝醉了的中年男性。
挣扎不开,闻建业满身恶臭的酒气,
闻瑟被塞进了一个面包车里。
面包车里全是潮湿的臭气,她被人用袜子堵住了嘴,绝望的涕泪布满了整张脸。
她再傻也该知道,闻建业把他卖掉了。
她可能要被这群人带到哪个比南新镇更偏僻的大山沟沟里去,给某个傻子或者大龄老汉当媳妇。
那还不如让她死。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呜呜呜呜呜!
——谁来救你谁来救你呀?
——没有人,小闻瑟,你是被爸爸卖掉的。
——没有人来救你。
黑暗的绝望中,闻瑟儿时脑海里的声音更清晰了,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似乎不是她臆想出来的玩伴……
——我有力量,我给你力量。
——帮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好啊好啊好啊。
闻瑟一个劲的点头。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她有什么错?
那一晚,闻瑟只觉得斗转星移,脑袋晕晕乎乎的,但她从未这样感觉到过空气的流动、时间的变迁和宇宙的洪荒,她像是电视上那些洗了鸦片的人一样,沉溺在一片浩瀚的星河里,迷茫又恍惚。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包车已经侧翻在地上,里面的三个人全都不见了,化成了三滩血水,
闻瑟站在血泊里尖叫。
她突然感觉自己怎么什么也动不了,低下头,闻瑟惊恐的发现下半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纤维化成了粗壮枯老的树干,上面还滴着血,皮肤宛如一片片裂开的砖瓦一样,布满了恐怖的痕迹。
闻瑟觉得,
她大概是要死掉了。
那年,她才刚到十七岁。
荒郊野岭的,闻瑟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方位,也许她要暴尸荒野了。
“闻瑟——闻瑟!”
恍惚间,她睁开眼,看到一张灰尘扑扑又疲倦的脸,正大喊着她的名字。
闻烛……
是哥哥……
闻烛把她从地里拔了出来,然后把她背在身上,用沾满灰的校服外套围住了她的下半身。
哥哥把她一步一步从荒郊野岭里,硬生生的背回了家里。
从黑夜到黎明再到白天。
闻瑟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不知道闻烛做了什么,但那几天,闻建业都没回过家。
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每天哥哥都会翻墙回家喂粥给她吃。
三天后,她得到了一条红色的麻绳手链,做工十分粗糙,
但奇迹般的,她戴上之后,枯木般的下半身又重新长出了双腿。
那几天,闻烛的脸色白得像鬼。
好景不长,一群自称是研究所的人找了过来,
他们想要带走闻瑟,开出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高价。
闻烛不同意。
这群人不死心,半夜带着武器和绳索,用上了绑架的手段,
然后他们就死了。
闻烛只放跑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但他弄瞎了小孩的一只眼睛。
怕有人找上门报复,
于是闻烛走了,他报了最远的大学。
那天闻瑟放学回家,只看到了一张纸条,
里面是一串号码,留言是——少打。
非常的闻烛。
这一瞬间,“她”又冒出来了。
——哥哥走了呀?
“哥哥为什么要走呢?”闻瑟很迷茫。
——因为哥哥要逃跑。
——哥哥那么厉害,为什么要逃跑呢?
——那天那么大一条蛇,可吓人了呢……
——不公平,瑟瑟,太不公平了,哥哥那么好那么强大,却被人逼得跟你分开这么远,太不公平了,瑟瑟。
——卑劣懦弱的人掌握着社会上的权力,强大勇敢的却要当四处逃窜的老鼠。
——瑟瑟,这是什么时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