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身形清瘦的老和尚面容肃穆,方才沈府管事前来通禀,老太君亲临兰溪寺,身为住持,他理当前去接待。住持老和尚双手合十,恭恭敬敬道:“我去去便回。”
兰溪寺虽是北国帝都第一礼佛圣地,相较浮屠寺名望略逊些,且诸多寺庙里的高僧,皆以入浮屠游学为重要修行,按字排辈,多数是要唤支童圣僧一声师伯师叔。自然,一空大师便成了佛门下,辈分最高,年纪最小的师
祖。
皙白修长的手指捻住沉珠,一空拂了拂素色袈裟,掩眸垂下长睫,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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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宝殿内庄重佛像在香烛映照下熠熠生辉,身着袈裟的僧人鱼贯而出,为香客诵经祈福。
丫鬟搀老太君跪佛像前敬香。赵氏、阮舒窈、陈秀宛依次跪在后头。对沈府而言,陈秀宛也不算外人,本来她府里有丧孝,不便入佛门,顶着大不敬,无非是想为心里的人,求个平安。
老太君虔诚叩拜,口中念念有词:“佛祖在上,太平弟子沈家妇,祈愿佛祖保佑沈家平安顺遂,孙儿沈慕时仕途无阻,劫难尽消。”
众人跪拜之时,住持老和尚往佛龛后望了一眼,无人留意到,佛像后堂露出一截素色袈裟。
住持思量半响,出言道:“阿弥陀佛,心诚则灵,老太君可要为家主,请一支平安签。”
“如此,有劳住持。”老太君暮然想起什么,道:“来时路上,听闻不少百姓谈论圣僧解签,不知说的是哪位高僧?”
住持微愣,看向老太君,笑道:“佛渡有缘人,圣僧只是路过此处。求得第一签之人,方得指点。”
老太君双手接过签筒,心中默念所求之事,签筒摇晃,掣出一支。
住持接过竹签,仔细端详片刻,面上露出深思之色,轻声道:“此乃中上签,签文所言,万事不定。然,只要心存善念,行善积德,必会迎来好运。”
老太君点头示意明白,心中却仍是迷茫。
陈秀宛与阮舒窈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担忧。
“劳烦住持,可否允我也掣一签。”陈秀宛此来,大半也是为了沈慕时,若不是救自己,堂堂大司马怎可能会在年节之际,被大理寺收押。
“阿弥陀佛。”住持递过签筒:“施主请。”
陈秀宛闭目凝神,心中祈愿一切灾祸由自己承担,不要连累任何人,祈愿沈慕时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竹签掣出一支,是中下签。
见陈秀宛神情落寞,阮舒窈悄声安慰:“想来大家所求之事相差无几,住持也说,万事不定,事在人为,陈小姐必能得偿所愿。”
中下签与下签也是相差无几。
陈秀宛面上虽未显不悦,眼眶却莫名一红,她自知丧孝之身,早晨便纠结来与不来,后听管事的说,昨儿大司马去府里寻她,本是约她礼佛。这才沐浴焚香,打定主意出门。一路上自然听了不少圣僧解签的传闻,心中抱有莫大期许。现实偏偏是中下之签,难免泄气。
“二小姐也求一支吧。”陈秀宛怕是自己时运不济才未中上签,签筒递到阮舒窈手上,希望她运气好些,所求之事皆能应验。
“好。”阮舒窈不忍驳她,温顺接过签筒。摇晃时掌心莫名震了一下,好似有一缕真气绕过指尖,竹签落地。
“这是,第一签?”身旁赵氏神色颇为惊讶。
陈秀宛不禁露出笑颜,眸低阴霾一扫而空,好似抽中第一签的是自己般。
住持老和尚若有所思,定睛看去,轻声道:“此乃上上签,也是佛门所著第一灵签,女施主请随我来。”
众人见阮舒窈掣得第一签,皆感欣喜。女眷们齐齐向住持道谢,又叩拜佛祖一番。
住持收起第一签放入袖中,深深看了阮舒窈一眼,转身先行。
老太君目光殷切,在阮舒窈手背轻轻一拍,慈声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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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山水间透着赤红朝霞,挂在枝头的水滴清透灵动,佛光圣寺,大气磅礴。
住持嘱咐阮舒窈在后山孤鹜亭等候。
她暮然望去,一袭素色袈裟的小和尚出现在亭外不远处,衣袂随风飘动。
一双深邃眼瞳,宛如秋日湖底,悠远无波。鸦羽长睫轻煽,给他漠视万物的眸光增添了几分神秘魅力。
阮舒窈心中一动,喜上眉梢道:“一空圣僧,好久不见。”
素色袈裟衬得和尚神圣庄重,光晕透过孤鹜亭的缝隙照在他身上,诚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
“……”一空微微点头,眼前之景清朗起来。
“我与圣僧当真是有缘。”阮舒窈不曾想到会在此处遇他,恍然间有一种尤见故人之感。
“女施主近来可好?”他缓缓开口,音色清润,仿佛能沁透喧闹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