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书追上去指着那匹通体雪白的白马有些不安:“小姐,这是.......”
“平南王送的临别礼物。”裴宣随口道。
“平南王殿下不揭发我们吗?”灵书惊讶的瞪大圆圆的眼睛。
“为什么要揭发?”裴宣原本面上没什么表情,忽而听见身边有人叽叽喳喳又慢慢笑了起来,给她灌输人心险恶的思想,“大人物当然都希望分权的人越少越好。”
灵书似懂非懂又突然紧张:“那她会不会杀人灭口啊?毕竟我们手无寸铁......”
很容易被半路截住的。
“谁说我们手无寸铁的?”裴宣朝远处扬了扬下巴,“来接我们的人这不就到了吗?”
灵书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远处山林间有人飞快的奔跑起来,一丛丛的荆棘当中飞出一团团照夜清,前途未卜前路忽而变得光明灿烂。
裴宣牵着马跟着来接她的人在山中步行了一夜,天色将明未明时分终于翻过两座山来到了一条幽静的羊肠小道上。
彼时正值清晨,远处的村落还没有完全苏醒,守夜的黄狗两爪合拢匍匐在家门前,也沉沉陷入睡梦当中,只偶尔睁开眼睛左右看上一眼。
在村落外有几间略显荒僻的茅草屋,屋子里点着灯烛,为免蚊虫叨扰用一面编织的草席挡住烛火,隐隐可见有一单薄人影嵌在纸糊的窗棂上。
引路的人低声道:“人到了。”
灵书警惕的看着四周,裴宣从怀里掏出一个细软布匹包裹的物件,递给身旁的人。
“多谢大当家的相救,这是大当家要的东西。”
一旁的女人从她手中接过东西,掀起草帘将东西送到窗棂边的人手上。
透过纸糊的窗子能看见清晰的影子,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杯子,一双苍白削瘦的手将那小玩意举起来对着光看了一眼,安心收拢在掌心。
“不错。”那个声音清柔,似乎是个很年轻的女子。
裴宣微微颔首,从地上拾起一包包袱,那是曾经托这些人从黑市上收来的前朝遗物,这些东西来路不明,去路也堪忧。
她没有带走任何子书谨赏赐给她的东西,只将这些当做她的盘缠,她没有欣赏呵护珍宝的心,全融成碎金子碎银子她也可以受用不尽。
如果有一天她在关外待腻了,也足够她悄悄回到中原当个富家娘子快活一生。
灵书接过来放在了追云的马背上,裴宣望着窗边的剪影眉眼间含着淡淡的笑:“既然大当家确认无误,那么,我就告辞了。”
“后会有期。”
她转过身,牵住追云的缰绳,慢慢朝院子外走去。
山间的栅栏旁是一条溪流,稀稀疏疏的生着无数叶绿狭长的忘忧草,在盛夏开出或鹅黄或橙黄的漏斗状花朵。
那是忘忧也叫萱草。
在她走出院门的那一刹那,草帘被人掀开,身后的人用极轻的声音恍若叹息一般开口:“姐姐,你连我也不要了吗?”
路过忘忧的人脚步微微一顿。
——
千里之遥的皇城灯火通明,紫宸殿供奉着先帝遗骨,千百盏烛火日夜不休不熄不灭,长长久久的照耀着这方孤寂的殿宇。
一重又一重宫阙大门被打开,厚重的帘子被层层勾起,帝国权力的最高处,当朝太后鬓角霜白,如同落了一场皓雪。
广百疾步朝里而来,然而一眼看见太后此时模样时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怮。
过去的这些年太后并不大在意鬓角是否有了白发,裴大人来后太后似乎才把此事提上日程,每隔几日染一回头发。
乌黑的头发让年轻的活力隐约回到她身上,但现在随着裴大人的抽身而去,曾经的暮色沉沉重新回到了太后的身上,她身上有关于生命的活力被飞快的抽走了。
她其实也不过三十许。
然而她已少年丧父丧母,青年丧妻,到了这个年纪聊以慰藉宠爱的少年情人离她而去,悉心扶植提拔的妹妹更是悍然叛离,投奔她半生政敌。
众叛亲离,不外乎于此。
然而命运似乎仍然不准备眷顾于她,广百收敛了心中的悲哀,沉声禀道:“太后,还是没有追踪到陛下的踪迹......”
是的,在这个风雨飘摇国本动荡的时机,年幼的陛下不知所踪。
这个世上她所有的亲人、爱人都已或死或去,接连站到了她的对立面,走向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任何人在面临这样接连的打击下都要被压弯脊背万念俱灰,可是她没有,她依然矗立在这里,任凭刀割一般的风将她鬓角刻画出风霜的痕迹。
听见这个答案她并没有说什么,殿外的长风从洞开的殿门吹进来,吹的手边的折子翻起层层书页。
浓墨被风吹落,为皎白的宣纸添上一点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