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在秋狝时泛上心头的微妙不快现在又缠上了他的咽喉,勒得他有点呼吸困难。他不信兄长和圣人真的有些什么,再怎么说这也太不应该了,他可是他的兄长——!而且兄长是那样内敛温和的个性,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还会如此自然?
但就是不舒服,就是不对,杜焕郎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那一日白雪赤灯的幻影像是一块冰,好像马上就要在他掌心里融化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朝,杜焕郎匆匆递了令牌进去求见陛下。自从上次之后,封赤练就给了他一张进出宫无问的手谕,他可以不等通传直接进去。只是这一刻陛下正在御书房中会见朝臣,纵使是他也得在外面等着。
天寒,十二月的风吹得耳边呜呜直响,杜焕郎不时用力捂住耳朵拍拍,他总觉得自己是被风吹得耳鸣了。不然为什么书房里总是传来隐约有些媚气的请求?好像有谁喘息地叫着陛下。
那个声音,好耳熟啊。
第48章 灯节“他一个人在这里?”
被召唤进屋里的时候,杜焕郎有点心不在焉。外面天气冷,他全身上下显然只有耳朵被捂得很热,热得发红。
少年人磨磨蹭蹭地走着,眼睛一直盯着地看,直到封赤练唤他小杜卿,他才慢慢抬起头来。
主位上的圣人盖着件翻毛蔽膝,戴着简单的冠,对他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微笑,好像刚刚从小憩中醒来。
“参见陛下,”他低低头,“臣打扰陛下议事……”
“没有,”她轻快地说,“我只是刚刚歇了一会。”
圣人的声音很温和,淙淙地从他心上流过去。啪嗒。好像一把小锁在心中松开,杜焕郎的肩膀骤然放松了,然后后知后觉又觉得耳朵烫。
对呀,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风把他的耳朵都吹坏了,居然听到了兄长的声音。刚刚门打开时里面什么也没有,若是兄长在,难道变成雪片飞出去了吗?
年末她一直忙于政事,那些老臣一刻也不让她歇下,或许她只是想休息一会,才推说自己在议事。
那双有点无精打采的小狐狸眼又亮晶晶的了。
“陛下!我……”他直起后背想说话,却突然卡住。我什么?他来找她是做什么的?他根本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和她说。
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坏掉了,突然觉得自己的兄长可疑,所以脑袋一片空白地凑到了陛下眼前。
“我……”
“……我……”
“我想您了。”
杜焕郎
不是被驯得只会低头轻声细语的那种人,他喜欢什么就抬手指着说自己要,一起出去的世家子和他撞了衣服他就敢一鞭子打过去。
人生的前十几年里他被惯得真像只皮毛红亮的狐狸,摇着自己鲜艳的尾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腼腆和纠结。
可他现在的声音轻极了,可怜极了,不像害怕触怒帝王,像是害怕被自己的恋人厌恶。
封赤练笑了笑,直起身,蔽膝下的一条腿踩直。
“我也很想你,小杜郎。”她轻柔地说,“我很久没见到你啦,朝堂上不算是见面。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呀?”
封赤练稍微前倾身体,把一只手肘压在踩直了的那条腿的膝盖上,托着腮看他。
杜焕郎心虚地移开眼睛,声音更小了:“母亲,长姐,嗯。”
杜凌瑶现在是白身,但不会白太久,等杜流舸回到朝堂。她自然也会重返仕途。但吏户礼兵刑工,想再挤进吏部就没那么容易了,加上杜玉颇和家里断绝关系,最近杜家气氛颇紧张,他要是一个劲往宫里跑,难免不让人觉得他是要步哥哥后尘。
母亲长姐和其他人都误会长兄了。杜焕郎想。
但他没地方说去。
封赤练宽容地点头:“我知道了,此后下朝有时间,就悄悄来见我吧?有啰啰嗦嗦的礼官是御花园里的池子里有条百岁锦鲤,是不能冲撞的祥瑞,等哪天我们一起把它钓起来,我烤给你吃。”
这话里带着恶作剧的孩子气,小狐狸睁大眼睛,突然用力点头:“嗯!”
“到时候,就说是我蛊惑陛下这么干的,谁参我我就拔谁头发!”
他放松下来,发烫的耳朵逐渐变得暖洋洋的,全身也变得暖洋洋的。杜焕郎犹豫一会,终于还是把那个他难以启齿的前来缘由说出来:“陛下……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他舌头打结了好几次,终于把话完整地吐出来:“我梦到陛下有了其他喜欢的人……那个人是长兄。”
“长兄温和高洁,丰神俊朗,陛下要是喜欢他……”
……要是喜欢他,那也情有可原?
“那臣就只能又哭又闹,然后找一口枯井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