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时,她眼眶泛红,里头竟然涌出泪珠。
「奇怪,山月。」
她嘟嘟囔囔,抬手拭泪:「本宫是怎么了,拿绢帕来......」
我转过身去,看向七月十七的天。
宋瑾之站在我身侧,沉默。
造访滇南宫不过几个时辰,我们又要启程离开。。
临行前,宋瑾之忽然掏出方巾蒙脸,系在脑后:「常乐,我有东西忘取。」
不过一刻,他灰头土脸地回来。
宋瑾之的脸上还挂着几根蜘丝,实在是有点好笑。
但我笑不出来。
因为他手上攥着一团布,是我在浴池用来擦脸的那块布。
——那是詹飞燕赏给关山月的、件价值五十金的绸裙。
宋瑾之道:「留了五十金在那,就算是我们买下来了。」
「五十金能买多少符箓......」
「好,那还回去。」
「还是不劳烦师弟了。」
我把它摊开,抖了抖。
这条绸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金色的光,梦一样地流淌过它的每个褶皱。
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五十金。」
我看了又看,宝贝地叠起来:
「还挺贵的。」
第11章 湘西篇·序
疾风骤雨夜。
我与师弟坐在狭窄的马车内,里头堆满了凌乱的书籍。
他掌烛,我翻阅。
宋瑾之生今年十八,生得神清骨秀,丰采高雅。
他的马尾高高地竖起,眉宇间徜徉少年英气。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湛蓝外袍,袖口收窄,方便他行动。
原来人够美,披麻袋都俊俏。
良久,我伸了个懒腰,道:「那只神的原型找到了,你看。」
蟹奴,这是祂的名字。
在与南诏王对峙的最后关头,我想起滇南也产蟹,产溪蟹。
春巢宫的人曾一同用过膳。山花在用膳时剥到只带虫的公蟹。
那种虫就叫作蟹奴。
蟹奴,一种寄宿在螃蟹体内的虫。
它们内体呈树枝状,根部细长,伸入宿主体内。
蟹奴外体形态独特,呈椭圆形囊状物,常为棕红。
被寄宿的蟹会逐渐地丧失身体掌控权。
它们会精心地照顾蟹奴诞下的卵,成为孵化虫卵的温床。
直至最后,蟹的神经被完全损毁。
宿主便成为空有躯壳,内里布满蟹奴的行尸走肉。
南海曾有一渔夫,生食螃蟹,不久腹部隆起似受孕,坊间大为惊奇。
不日,渔夫孕肚干瘪,翌日暴毙。郎中剖开腹部,腹腔留有万颗卵。
清明,其子祭父,发觉墓土过新,疑被盗墓,掘土开棺,尸骨不翼而飞。
不久,有同乡在外县偶遇逝世的渔夫,精神矍铄,四肢健壮,竟死而复生。
民间逐渐地兴起与「蟹奴」有关的信仰。
传至滇南,南诏王对其青眼有加。
.......
神的诞生基于口口相传的信仰。
那就一定会留有痕迹,譬如流言、书籍、传说、轶闻。
屠神与驱鬼不同,不需要桃木剑黑狗血。
符倒是要用,只是上次进入神域,全忘光了。
早在出山前,我就已将这些五花八门的民间信仰倒背如流......
经此一役,还是要温习。
看了一整日的书,宋瑾之守夜,我靠着宋瑾之睡下。
我在他湛蓝的外袍上淌下一摊口水。
醒来时,宋瑾之两根指头捏起那块地方,冷冷道:「再如此,我便没有换洗的衣裳。」
我宽慰他:「好好好,不要生气,很显老的。」
「常乐。」他气笑了,「我没有衣服穿,就把你的五十金拿来穿,穿到破,穿到烂。」
宋瑾之给我的那条绸裙取了个绰号,叫「五十金」。
对此我只有六点想说:「......」
下了马车,我扭头催促宋瑾之:「好师弟,快一点——」
宋瑾之背着几十本书,在我身后冷冷道:「又不是你背包袱。」
我有点怀念他当展昭的时候了。
我佯装没听见他的牢骚:「我的眼睛说,这座山上有蹊跷。」
天地辽阔,湛蓝的河流宛若丝带。
溪流潺潺地环绕着这座巍峨险峻的青山。
这是一座大极大的山,像一座岛。
有关它的一切秘密,都藏在林木中。
飞瀑直下,剔透的水花四溅。
半山腰云雾缭绕,已经看不清山上光景。
耳边偶有鸟雀啼叫,带着笠的老人背着鱼篓,从我们眼前走过。
「老人家,老人家!」
我拦下他,递了一枚银叶子:「怎么这儿没有去山上的路咧?」
他收下那枚银叶子,浑浊的眼紧盯着我,哑道:
「有是有,小姑娘,还是去别处游玩。」
「为何?这山中有虎豹,还是有豺狼?」
「不知道。听说有一个女人,七月中上山打鸟,再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