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璟今日唱的是《搬先锋》,着本地妇女装,左手执缍扇,右手握白旗。
脚夫喜气洋洋地抬着做工精湛的花轿,轿身血红,纯金流苏,可见财力雄厚。
诡谲的是,花轿极小,四面贴符,无门无窗,像一口封死的棺材。
村人们并不为这花轿感到毛骨悚然,口道着「恭喜恭喜」,好不快活。
我注意到,同昨晚的喜宴不同,今日的喜宴是男女皆可参加的宴。
陪嫁的财物丰厚,队伍很长,因而走得极慢。
下了戏台董璟在督看,身佩银饰,环佩叮当,死气沉沉的脸俊美邪气。
「多好啊,念慈。」董慕道,「咱家也该常办喜事。」
「好呀,反正你都带女人回来了。」我嗔道,「我去前边看着她,别又丢了。」
董慕点点头,嘱咐我要注意腹中的孩子。
我奋力挤进尸群里圈,一眼就看见了崔绣绣。
「你看。」她指给我看,「他们要把新娘送进水底。」
崔绣绣抓着我的手臂,力道之大,令我咋舌。
此时,八个脚夫已抬着小花轿行至河边。
溪水拦路,他们将花轿置于溪面,用力推。
血红的花轿好似小舟,颤巍巍地在溪面浮着。
溪水簇拥着它,它缓缓地沉没了。
两个家丁不慎绊倒,箱子掉在地上。
盖被磕开,诸多珍材异宝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一阵,捧着这些珍宝,慷慨地沉入溪底。
鞭炮炸响,唢呐声起,喜乐依旧音调诡谲,耳熟,但说不出名字。
宾客纷纷鼓起掌来,全都乐呵呵地往回走,他们要去吃宴席了。
「念慈姐姐。」崔绣绣生怕我忘记,「一会儿见。」
白天的喜宴比晚上好点儿,没有鲜红的灯影,晃得人眼疼。
宴席被设在这户人家的宴客厅内,装潢精美,可见家底不凡。
除了数百张圆桌坐客,空出几十张大桌,上头摆着拌香灰的饭。
香灰拌米饭是给死人吃的。这回款待的死人,可比昨夜多上数倍。
董慕见我不怎么动筷,很贴心地替我挑鱼刺,再把鱼肉放在我碗里。
我盯着那块濡湿的、爬满蛆虫的生鱼肉,并不动筷,董慕很是忧心:
「以前婉婉下厨给你煮鱼,还没好你就馋得不行,怎么今日一口都不吃?」
他的口中爬出一条在蠕动的尸蛆,我捂住嘴,诚实道:「我、我想吐......」
「想吐?」他又惊又喜,「是不是孩子在闹你?我算算......你日子早够了。」
「我扶你出去走一走,好不好?巫医说了,这样孩子会更快出来。」
「我自己去就好。」我站起身,「董郎,你加把劲,把咱包的礼金吃回来。」
「那点礼金算什么?」他似是喝醉,口不择言,「肚子里的才是真金子!」
我没有应声,只是扶着腰出门,往昨日碰头的地方走。
这喜宴应会吃到晚饭前,今日可以商谈很久。
崔绣绣已在房中等我,末了董璟也来了。
都到齐了,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很快又被我吸回去。
因为董璟是带着东西来的。
他拎着一个蒙布的菜篮。
布头掀开,露出人形。
是个未睁眼的——
婴儿!
董璟小心翼翼地取出它。
它头发稀疏,小脸圆润,双目紧闭,双手紧握成拳。
它肌肤的纹理,还有稀疏的毛发,同真的婴儿没什么差别。
它身着血红的嫁衣。嫁衣做工精致,鸳鸯图样绣反了。
蹊跷的还有它的打扮,佩着金饰,画了浓妆。
胭脂香粉口脂一个不漏,扮相同新娘无异。
它没有呼吸,不会动作。应该是......工艺品。
谁家的工艺品做得这么细致,细致到让人恶心。
我看向董璟,他语气不虞:「她是今日的新娘。」
我揉揉眉心:「果然,今日又是跟神结亲。」
同前日一样,既无新郎也没高堂,喜乐还很诡异。
崔绣绣咽了口唾沫:「可是,怎么昨晚的新娘不一样?」
「说明神不止一个。」我道,「神不一样,所以成亲的规矩,也不一样。」
既然山里住着洞神,那溪里住着溪神也没什么稀奇。
比起落花洞女,河神娶亲的故事更耳熟能详些。
我看向董璟:「你是祭官,应当早就知道神不止一位,为何昨日不说?」
「我没有隐瞒。」董璟道,「你应该知道,祭官的规矩只由前任祭官口授。」
「没有具体可考的文字记录,难免会有描述不精确的情况出现。
「我父亲说,董村的婚事分两种。
「一种是传宗接代绵延子嗣,即人与人之间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