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她亲自来取,都只睁只眼闭只眼,随她糊弄几句便放行了。
小常侍精明得很:「娘娘要,咱们自然要给。王后那问起来......」
詹王妃的神色变得倨傲:「她问起来,你就说是本宫讨来摘风筝的。」
小常侍让开身子,让我们进库房挑选,看起来毕恭毕敬。
不过我们心里都门儿清:他不沾手,是怕届时被许王后问罪。
库房内没有点灯,黑暗捂住了所有人的眼。
常宴退出去,要了个火折子,「唰」地一下甩出火来。
灯盏的烛芯被点着,发出「嘶嘶」的鸣声。
「铛——」
环顾四周,我只觉得脑子里头装了个硕大的铃铛,被人狠狠地一敲。
脑中「嗡嗡」作响,耳畔甚至出现了幻听。
电光石火之间,好似有数千人在我耳边悲鸣、低吟、尖叫。
不见天日的库房中,堆满了数以万计的神像。
祂们或端坐、或伫立、或盘腿、或侧卧,无光的瞳仁注视着我。
祂们被胡乱地堆砌在左右两侧,几乎成了一座小山。
混乱无序,又似乎有序,因为祂们全都面朝着我们,像主人审视外来者。
詹王妃抓紧了我的手:「在......在、在......」
在看我,祂们在看我们。
好像不管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无处遁形。
我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面对奇怪的事情,不闻不问,佯装不知。
这样,才能好好地活着。
我拉着她,背过身去,往存放木梯的地方去。
常宴提灯,亦步亦趋地跟上我们。
他的唇角紧抿着,神色戒备,脊背微弓,蓄势待发。
我们挑走了一架结实的木梯。
火折子放在另一侧,我心想不拿白不拿,于是每人都薅了几枚。
外袍把它塞进怀中,以备不时之需。
有很多火把,整齐地码在一起,数量惊人。
常宴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
「宫中有彝族人,这是火把节用的。」
我蹲下身,用食指一抹,厚厚的一层灰,有一段时间没人来取用更新它们。
詹王妃催促道:「走吧,回宫去。」
走前,我们目不斜视。
那股被强烈地注视的感觉,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
不是我的错觉。
过大的滇荣殿,金色的巨佛、林立的佛塔、废置的神像,还有古怪的王。
滇南王宫变得异常诡谲。
在我的印象里,王宫不是这样的。数年前,它宁静、祥和,数年前......
数年前是几年前?
我想不起来了,我好像忘记了时间。我也不记得自己在宫中当差多久。
可我怎么会一直不记得?
回春巢宫之后,我在偏殿将此事告知他俩,他俩表示也有同感。
我们对时间的概念变模糊了。
想了一小会儿,詹王妃道:「不想了,近来遇见的怪事还少吗?」
常宴拐弯抹角地赞同了她的发言:
「谜团可等日后再议,重要的是今晚的行动。山月,你怎么想?」
我道:「侍寝前的三刻钟,再动身。」
詹王妃恍然:「待我送走来通传的魏常侍,咱们立刻搬梯子跑路。」
我点头:「嗯,就说是去墙头捡风筝。」
第三次循环目的明确,制定出逃计划后,只等魏常侍来通传便可。
詹王妃迟疑道:「那春巢宫余下的三个人......」
我道:「山花是无辜的,但不能排除其他两人是纵火犯的可能性。」
纵火的目的就是烧死我们几个。
若我们几个好心地带宫人离开,叫纵火的人提前知晓,恐怕计划就会落空。
山花是清白的,可她话多,兜不住秘密。
常宴显然也想到这点:「我们自身难保,就不必假惺惺地顾及旁人。」
詹王妃的脸色变得难看,但还是点了头。
常宴讥诮道:「先前还说要带他们一起走,如今还最爱惜自己的命。」
我替她解围:「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詹王妃握了握我的手,起身道:「走,挑堵合适的宫墙,把风筝放上去。」
我们再出春巢宫宫,相中了堵无人看守的高墙。
梯子的长度也够,风筝也挂上了墙头。我们打道回府,只等魏常侍通传侍寝。
天色全暗,漆黑的天幕上高悬着一轮月。
简直像颗黑底白瞳的眼。
燥热、烦闷,唯有虫鸣、晚风紧紧地缠绕着我。
院外响起魏常侍尖细的嗓音: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洒家特来报喜。」
詹王妃猛地站起身,走向院门。
「王上翻了您的牌子,三刻钟后摆架春巢宫。」
她打开门,面上淡淡:「有劳公公。」
魏常侍满面春风:「洒家就先回去侍奉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