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之赞同:「天下之大,能屠神的门派,自然不止师门窥天这一支。」
我笑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倒有趣。不知他是孤身一人,还是带着门徒。」
「我记得西北有支流派,同窥天屠神的主张不同,他们主张与神共处。」
「通过献祭的方式,与神达成契约,减少伤亡吗?」
我若有所思。
其实,我差点被董光祖说动。
比起死上万人,死几千人似不足惜。
若不是一切都过于巧合,让我窥见凌驾于神明之上的命运,况且。
况且,有的神未必就能信守诺言,想与其合作,恐怕没那么容易……
宋瑾之道:「还记得滇南宫那次,那个叫常宴的人向神递了信——」
我蹙眉:「难道他......让我想想,西北那个门派叫什么来着,祭什么?」
「祭司。祭司推崇与神共存。但我觉得,有恶,还是根除的好。」
「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就算天下人会因此而丧生?」
「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就算天下人会因此而丧生。」
「可当人荡然无存,你伸张的『善』是为谁而生的?」
「为天地。」宋瑾之道,「天下,不是独属于人的天下。」
我咋舌:「你和师父一样,要走近了听,才能听见满肚子坏水在哗哗响。」
「你在说他故意整你,让你练了七年,才告诉你要挖眼睛的事?」
「我在说他把我两颗眼睛都剜下来的事——明明剜一颗就行了嘛。」
宋瑾之沉吟片刻,愕然道:「还真是。」
「感情你一直没发现这个盲点啊!」
言谈间,我们穿过东面树林,来到本该存在着董村的地方。
眼前只有破败的村落,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董村的过去被改变,所以未来随之改变。
宋瑾之环顾四周道:「举村搬迁?」
我道:「应是在饥年搬下山,入世求生。」
宋瑾之道:「不知道苏念慈和苏念怀有没有再来董村。」
我道:「也不知道,董巫医和董慕,有没有在十年间暴毙身亡。」
宋瑾之道:「先渡女儿溪,再下山去打听。」
我点头,搭着他的手臂登上码头的破船。
宋瑾之摇动船桨,船缓缓向对岸驶去。
董村搬迁到了山脚下,是座平平无奇的村落。
村长是个叫董璟的男人,据说他身兼多职, 还替前任村长抚养女儿。
董招娣今年已经十岁了, 有一个叫董青的妹妹,父母在董青出生后离世。
据说董招娣原本会她娘被溺死,却被路过的神算子阻拦, 于是作罢。
她一个月时就会说话,咿咿呀呀地告诉当时还活着的爹:迁村。
树挪死, 人挪活。董村自山间搬迁至山下, 竟然一路向好。
虽然离开了桃源洞, 村人依旧留存对洞神的信仰,常上山祭拜。
我在村中逛了一圈, 四处探听苏氏姐妹的下落,村民面露茫然。
「没咧。」男人挠挠头, 憨厚道,「没听说过啊!」
看来她们的命运已被改写,与董村毫无瓜葛。
感慨万千,我找了间腊肉铺子坐下。
去书斋借书的宋瑾之撩帘进屋:
「找到你要的书了。」
他腾出手翻页。
落花洞女, 是湘西部落中未婚, 且与洞神坠入爱河的女子。
她们在洞中不吃不喝数日, 回家后亦是忧思缠身, 不愿饮食。
女子面粉若桃花, 眸灿似星辰, 族人以为, 此女是与洞神坠入爱河。
族人不敢违抗洞神的旨意, 会挑选良辰吉日,将女子送入洞中, 与神联姻。
湘西有一村落, 村中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一位姿容秀丽的小女。
小女适龄尚未婚配,路过洞神居所, 数日不吃不喝,容貌越发昳丽。
父母大惊,挑选良辰吉日,将其献与洞神, 被云游四方的宋郎中拦下。
宋郎中笑称:此乃心病, 令千金春心萌动无处寄放, 害起了畸变的相思病。
父母不再将小女囚于深闺, 而是让她外出游览,落洞的症状加以减轻。
数月后, 小女痊愈。父母意图登门致谢, 却发现宋郎中已不知所终。
其后,村人不再将害病女子与神联姻,进献纸扎新娘,图好意头。
......
我一边听他念书,一边呼呼吹着腊肠蒸饭:
「附近可有姓崔的村子?」
老板娘凝神想了一会儿,笃定道:
「没有, 这姓在山中很少见。」
我放下筷,伸了个懒腰,笑道:
「我吃饱了,多谢款待。」
出了村, 宋瑾之道:
「师姐,滇南和湘西都解决了,现在去哪?」
我指向前:
「这。」
「好。」
(全文完)
《窥天·滇南篇》作者:人间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