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董瑾之的男孩,全家在十年前,董村发迹的前几月失踪。
有个叫董招娣的女孩,是董光祖姐姐,最后一个入族谱的女婴。
董招娣名字旁边有个括号,上头写着她的生卒时间。
董招娣生于十年前的八月七日,卒于十年前的八月七日。
而十年前,恰好是陷入困境的董村,刚有起色的那一年。
董招娣死后,董村人捕到奇鱼,可售千金,自此步入繁华时代。
所以,董招娣极有可能是第一个嫁神的女婴。
如果是这样,那么董村祭官口授的神婚仪式,或许没有出错。
是有人动了阴邪的心思,偷梁换柱,把祈福的人偶换成了女婴。
谁知,竟然真的得到了溪神的赐福,此后便得到村人效仿。
我道:「那些空桌上的香灰拌米饭,就是给死去的女婴与人妻的。」
两场婚事的死人饭数量差距大,说明婚宴请的并不是相同的一群人。
我道:「两神迎亲,宴请的除了村人,还有自己的妻妾——」
董璟蹙眉:「给死婴准备的饭远超女人,说明献祭死婴的数量更多。」
我道:「若是董村人误打误撞,供奉了两尊邪神,那溪底的那只一定更棘手。」
董璟道:「洞神和溪神,今夜起码要探明其一。我们本应从简单的入手。」
我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山洞,董璟道:「别去,他或许醒着。」
我低头看躺在脚边的崔绣绣,她被袍子盖着,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几滴血落在袍子上,我不敢置信地抬手触摸自己的脸。
我流血了?不,这是我的眼泪。
活尸也会流眼泪,含冤的眼泪是带血的,就像是小晚流的泪。
董璟抬袖,替我擦濡湿的额:「世间生死,皆有因果。」
我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把绣绣安葬好,再赶去女儿溪。」
我原本想,水下探勘比去洞里难,因为水下不能呼吸。
但我和董璟都是活尸。
活尸不必呼吸。
我和董璟往西走。
如果真的有神在溪下接受供奉,那今晨沉下的花轿,会在神那里。
我要下水窥探神明,只有知道他是什么东西,才能设法杀了他。
先前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不敢下水,如今知道得多了,恐惧随之消弭。
同昨夜一样,今晚依旧无风,女儿溪如一条不起褶的黑绸。
溪面倒映着深邃的夜空,纯粹的、空洞的黑,像深渊。
我凝视着水面的倒影,有我自己,还有黑黢黢的天空。
我道:「董璟,水底有蹊跷。你看,这不是倒影。」
天上繁星点点。水底倒映的天空,只是漆黑一片。
董村在某些地方,总是微妙地相反,宛若镜像。
这条河像一面镜子,倒映着董村的一切。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中浮现。
水底映出的根本不是倒影。
而是另一座董村。
湖面犹如明镜,所以董村在细微之处相反。
难道我们所处的,并非真实世界,而是镜像?
溪底的那座董村,才是真正的董村。
董璟有所觉察:「你别贸然下去,我先探。」
他解下腰带,一端系在手腕,一端在我手里。
若突生变故,他会拉动腰带,让我把他拽出来。
董璟一个猛子扎进水底,水面漾起波Ṫűₒ纹,再归于平静。
片刻后,他钻出来:「水很深,黑茫茫一片,此外什么都没有。」
他撑着身子翻回岸上,同我一起凝视着溪面。我俯身将头探进溪底。
「不,董璟。」我幽幽道,「我看见了,溪底确实存在着另一个董村。」
董璟并不惊讶:「或许有的东西,只有你能看见......我们现在下去?」
我道:「如果下水就能进入另一个董村,就很容易被发现端倪。」
他道:「所以......神给这条通道上了锁,我们需要钥匙?」
我低头,盯着自己隆起的腹部。
这是条生命。
人但凡有良心,就不会嫁自己的孩子。
董璟看出我的顾虑,道:「伸手,我帮你看看脉象。」
我伸手,少顷,他蹙眉:「你怀的是死胎......怎会这样巧?」
如果那些女婴,真的都成了神的妻子,去到神的身边。
那我的孩子就是那把钥匙,她恰巧是女婴,还是个死胎。
这也太可怕了,巧得可怕。
偏偏是我遭遇诡事。
偏偏是我发现溪内的端倪。
偏偏是我怀上死胎。
......
难道一切都是谁算好的?
我们注定要下溪探索一二?
我顿觉毛骨悚然:难道,这也在神计算之内?
要下溪吗?我沉默良久,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