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煦踏着殿外新铺的橡胶砖拾级而上,怀中揣着连夜整理的《周礼·考工记》残卷。晨雾中忽闻环佩叮咚,竟是齐氏领着十余位诰命夫人立在丹墀下,云锦翟衣上绣的孔雀翎在风中簌簌作响。
"苏大人。"齐氏递来洒金名帖,护甲点在"女户"二字上,"刑部王侍郎的夫人愿捐三间绸缎庄作女工学堂。"
殿门轰然洞开时,苏煦望见陈翊玄色朝服上绣的蟠龙。那人正倚在盘龙柱旁把玩改良怀表,表盖上新刻的木棉花纹与他的玉佩相映成趣。
"《周易》有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礼部尚书抖着山羊胡,"女子本应......"
"尚书大人可识得此物?"苏煦突然展开绢帛,露出改良织机的图纸,"江南织造局三百女工用此机,去岁织锦产量翻倍。敢问这些锦缎上的祥云纹,是绣在'干'上还是'坤'上?"
工部新制的投影仪在殿墙投出光影。暗红血泡布满的十指,襁褓中啼哭的婴孩,深夜纺纱的佝偻背影——苏煦将改良相机拍下的织女群像摔在御案:"臣请诸公细看,这些'坤道'扛着大周半壁赋税!"
陈翊忽然击掌,掌心的旧箭疤在琉璃灯下泛红:"上月漕运司遇袭,是金陵女镖师带人解的围。"他甩出暗卫密报,"匪首供认,最怕遇上不要命的'娘子军'。"
齐氏抚着凤穿牡丹的锦垫,将联名奏折递到皇后手中。坤宁宫的玻璃窗映着十余名诰命夫人的翟冠,宛如一片金翠的云。
"妾身听闻汉朝有班昭续史,唐朝有上官婉儿掌诏。"她指尖掠过奏折上的血指印——那是城西寡妇为护织机被地痞打断手指按的,"如今工部能造蒸汽船,却容不下女子的一枚绣花针?"
皇后摩挲着改良怀表,表面嵌着的小镜映出她眼角的细纹:"圣上昨日问本宫,宫中二十四司女官可能外放?"
暮色初临时,第一批《女户令》草案从宫中传出。苏煦在工部值房用改良油墨誊抄,见陈翊拎着食盒倚门而立:"齐夫人送来的梅花酿,说是贺你撕开道口子。"
三月后,朱雀大街的绸缎庄挂出"女工同酬"的金字招牌。戴改良头巾的绣娘们捧着《千字文》下工,惊得茶楼说书人掉了醒木:"好家伙,这些娘子认的字比老夫还多!"
城西寡妇张氏在女户文契按下手印时,腕间的淤青尚未消退。她接过苏煦亲发的纺车执照,忽然将独子推进新设的育儿堂:"去跟先生学打算盘,娘要挣出间大铺面!"
最轰动京城的却是太医院招录的首批女医。她们着改良襦裙穿行病坊,银针药囊间别着工部特制的手术刀。有老学究在《邸报》上痛斥"妇人不洁",反被齐氏诗社的檄文淹没:"若说经血污秽,诸公可敢不用母亲脐血滋养?"
上元节的烟花炸开女娲补天图时,苏煦正在钱塘验收第一座女户学堂。玻璃窗外,陈翊教女童们拆解改良纺车,玄色常服沾满棉絮。
"当年你送昱儿的鲁班锁,如今成了女工必学的课业。"齐氏执鎏金暖炉走近,翟衣上新增的木棉花纹与苏煦的玉佩如出一辙,"上月有御史参你颠倒阴阳,你猜圣上如何批复?"
苏煦望向庭院中嬉闹的女童,她们正用改良粉笔在橡胶地板上演算:"圣上着人送来后宫二十四司的账册,说比户部的清楚三倍。"
更鼓声里,陈翊将改良孔明灯塞进他手中。灯面绘着蒸汽船与纺车,飞升时扯出幅洒金长卷——竟是齐氏领衔的《女户功德簿》,密密麻麻的血指印中,赫然混着几个歪扭的"女"字。
承平侯府的铜兽门环震得梧桐叶簌簌而落时,齐氏正对着菱花镜解下翟冠。镜中金丝掐的孔雀衔珠钗忽然断裂,玛瑙珠子滚过改良过的橡胶地砖,正停在陈翊玄色朝靴前。
"父亲要动家法。"陈翊弯腰拾珠,指腹被碎金丝划出血痕,"祠堂供着先帝赐婚的圣旨,他说......"
"说齐氏女不守妇道?"齐氏忽然笑出声,鎏金护甲挑开妆奁暗格,露出褪色的合婚庚帖,"贞观年间平阳公主建娘子军,用的也是'不守妇道'的罪名。"
坤宁宫的玻璃花窗映着齐氏挺直的脊梁。皇后执起改良钢笔,在《女户令》增补条例上勾画:"当年本宫随圣上南巡,见你主持赈灾有条不紊,便知承平侯府的内宅里栖息的原是凤凰。"
"娘娘谬赞。"齐氏将誊抄的《周礼》残卷奉上,"妾查得先秦'夫妻义绝'旧制,若翁姑亲请离异,可破赐婚桎梏。"
殿外忽起喧哗,承平侯的咆哮穿透改良隔音墙:"逆子!你要让列祖列宗蒙羞!"
陈翊挡在父亲的金丝楠木杖前,箭袖下的旧伤疤狰狞如蜈蚣:"父亲当年为保侯府爵位,将大姐送进宫做宫妃时,可想过蒙羞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