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文康看不下去,想要帮忙又苦于应酬太多无法脱身,便悄悄从牙行买了两个小哥儿回来。人伢子说他俩以前是在某个品级不小的官宦人家里头当差的,后来主家因贪污被流放,所有的奴仆被发卖,这俩虽说长相不佳但为人老实,最是适合他们这种头一回买人的,以免没经验被奸猾的奴仆蒙蔽。
卫文康自然不信他的鬼话,估摸着这两人是“品相”不佳,有点家底子的都瞧不上,才一直在人伢子手上没脱手,便趁机多压了压价,最后以一人五两银子成交。
柳天骄看着两个小哥儿缩着身子跟鹌鹑一样,满脸忐忑。只是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五两银子,也就是他食肆里一日的盈余,便可以买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随主家驱使,稍不称心非打即骂,甚至被发卖被杀害的人,就值五两银子。
凭什么呢,凭什么尹明秀一顿饭就十两,而这两个小哥儿整个人才值五两。若是当日他不与几个叔叔抗争到底,被人夺了家财,他是不是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两个小哥儿见当家夫郎脸色难看,以为是对他们不满意,吓得跪下就是磕头,“求夫郎留下我们。”
“我们以前在厨房帮工,手上有些功夫,定能帮上夫郎的忙,求夫郎怜惜。”
柳天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忙把人拉起来,“下跪做什么,你们又没做错什么事。”
两个小哥儿却是执意不肯起,哭求道:“夫郎有所不知,卖出去的奴仆再被退回去,是没有好下场的。”
“夫郎一看就是仁善人,我们想留在贵府侍候。”
柳天骄哪里受得了这个,“留下,都留下,快起来吧。”
两个小哥儿这才放下心,抽噎着从地上爬起来。“多谢夫郎。”
“还请夫郎赐名。”如今各家各户买奴仆头一件事便是给他们改名换姓,赐了名才算是正式留下来。
柳天骄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一时半会哪能想出像样的名字来,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了卫文康。
卫文康接受到柳天骄的讯号,沉吟了一下便指着个高一些的道:“你叫松意。”接着又跟另外一个说:“你叫松韵。”
都是不错的名字,两个小哥儿再满意不过。
卫文康见柳天骄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叫小包先带着两人去收拾收拾。
两个小哥儿恭恭敬敬给两人行过礼,这才跟着小包走了。
卫文康拉着柳天骄坐下,“我知晓你不愿买人,觉着太过残忍,可你要明白,不是咱们不买就没有买卖的。”
“没有买家就没有卖家,就像咱们镇上的猪下水,我没卖卤猪杂之前,有几个人要?”
“那是因为镇上就咱家的卤猪杂卖得好。可人口买卖不是这样的,天下牙行千千万,但凡有些家资的人家都在蓄奴,有些品级的官吏家的奴仆就没有少于十个的。”卫文康顿了顿,略带些怅惘道:“骄哥儿,我们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
“所以你是告诉我要顺从?”柳天骄眼中染上了怒火,“改变不了什么就不改变,因为人人都在作恶,所以我们也要跟着作恶吗?”
“我是告诉你要因时而变、随事而制。我们改变不了他们成为奴仆的命运,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对待奴仆的方式。骄哥儿,我相信,遇到你这样的主家是他们的运道。”
“什么运道?”柳天骄知道卫文康是对的,起码他的做法在别人看来是对的,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卫文康,你说人为什么要分成三六九等呢?”
“这话说来就长了,我能想到的缘由实在是太多,但那些应当都不足以说服你。骄哥儿,若是想知道答案,便自己去寻吧。”
柳天骄沉默良久。
不得不说,卫文康眼光不错,选的这俩人都是老实肯干的,松意还颇有些厨艺天分,很快,食肆中一些简单的菜色就能交给他去做。柳天骄轻松了不少,店里的生意却是越发井井有条。两人卖身契都被捏在自己手里,也不必担心他们背主。
柳天骄恍然明白,为何都愿意买人而不是请雇工。同时心里也一阵阵发凉,短短几日,自己居然就体会到了其中好处,若是长此以往,自己是否也会将人口买卖视为理所应当?
松意和松韵两人倒是觉着在新主家的日子极好,夫郎为人和善,从不打骂,守着食肆吃食方面就不会亏待嘴。住的也舒服,大大的屋子就只有他们两人,中间用屏风隔开,个人有自己的天地,比以前住的大通铺好不知道多少。
至于摆脱奴仆的命运,他们从未想过,家里穷,孩子多了不值钱,哥儿地位低更是不受待见。成日里做活不说,父母还动辄打骂,被卖了日子反倒还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