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知道了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又会怎么选?
不,不对,即便那个人真的回来了,他的选择也不会变。为了太子,他也会坚持走下去。
至于秦烟,两边都是至亲,她又会怎么选?
等容湘母女离去后,秦烟从假山背后走出来。
她发现她将事情想简单了。
这次李奇松口,从四家各挑一名女史进宫,明面上是四家借此机会塞人进来,实际上恐怕是李奇要引四家入局。
登基前,他一直在临安,没有自己的势力可倚仗,机缘巧合下做了皇帝,全赖运气好,那时候,在旁奉药的是其他皇子,也有可能坐上帝位。
群臣关系错综复杂,他不可能一直容忍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
想要培植势力最大的阻力便是太尉府。
秦烟握紧手指。
看来,即便是重登后位,她也要在母家、夫家之中做一个选择。
秦烟心烦意乱,一把从旁边的芙蓉树上揪下一把树叶,攥在手里揉捏。
为什么非要让她回来应对这个局面?她明明已经躲掉了。
不想回去应酬官眷贵女,沿着鹅卵石小路慢慢走,前面传来潺潺水声,忽然,一阵沉闷的埙声响起,秦烟心中一动。
这首曲子,她太熟悉了。
心跳如擂鼓一般,她深吸一口气,绕出假山。孟洛宁背靠着一棵紫薇花树,落寞得吹着一只埙。
这一世与他再无可能,不见不念,对两人都好。
可那埙声令她红了眼眶。
昔时记忆雪片般飞来。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前世今生,她都未曾负过他。
为了他,她不顾一切反抗过父亲的权威,怪只怪,他与她的力量太过薄弱,做不了自己的主。
重来一次,她与他之间仍是死局。
就算不是李奇,也会是其他身份显赫的皇子。
埙声骤停,孟洛宁发现了她。
他握着陶埙向她走过来,微微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秦烟压下心里的酸楚,勉强笑笑,“听见埙声,好奇是谁在吹,便寻了过来。”
孟洛宁亮出陶埙给她看,“这埙是她送我的,旧了,一直舍不得换。”
孟洛宁好音律,擅古琴,原不会吹陶埙,是她无意间听摊贩表演吹埙,故意为难他,便买了一只埙让他吹给自己听。
她只是开玩笑,他却当真了,回家聘了吹埙的师傅,苦练了一个月,赶紧跑去太尉府找她显摆。
前世,孟洛宁送了她许多东西,她只送过这一只陶埙。
这么多年了,陶埙色泽暗淡,他竟然一直没扔。
她大概是忘记告诉他,其实她不喜欢埙的声音,悲悲惨惨的,听着就不吉利。
后来果然印证了,她闹了个不吉利的恶作剧。
像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就注定了是不吉利的结局。
她垂头看了眼他手上的陶埙,“笛声悠扬,琴声清越,就这埙声,悲悲戚戚。”
孟洛宁愣了愣,“你不喜欢吗?”
秦烟摇摇头,“不喜欢。”
“可阿馥喜欢。”孟洛宁倏然来了脾气。
阿馥也不喜欢,秦烟在心里小声说。
“孟公子,如果她泉下有知,或许会希望你忘记她,好好过日子。”
孟洛宁清亮的黑眸黯了黯,“你不是她,你又如何知她所想?”
“我不是她,但我会以己度人。”
孟洛宁嗤笑一声,“她许了我来世,又怎会想我忘记她?”
来世。
秦烟心里咂摸着这两个字,若知我二人缘分浅薄至此,当日就该将话说得决绝些,彻底断了你的念头。
“你俩生死两隔,这一世不可能再聚,你要走不出来,不如趁早死了去陪她,说不定她还没投胎。”
“你”,孟洛宁被她噎得说不出来话。
秦烟笑了笑,“你看看你,不肯好好活,死又不敢死,这样不累吗?”
孟洛宁是雅士,雅士说话从来都是山路十八弯,从未遇上这般直来直往的人。
他有点儿来气,“我累不累,同你有什么相干?”
秦烟有些怀念从前的斗嘴时光,孟洛宁经常被她怼得还不了嘴,只会红着脸鼓着眼睛死死瞪着她。
斗嘴嘛,还是你来我往最有乐趣,这一点,谁都比不过言云川,她怼不过时,气得转手去掐李奇,那是他兄弟,她在他兄弟身上受了气,就要在他身上讨回来。
又想到了李奇。
刚嫁给李奇那段日子,她时不时走神,都是在想孟洛宁,回过神时,总会对上李奇含着隐痛的目光。
秦烟叹了口气,“同我不相干,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