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起身，拱手，“有劳司制。”
王司制亲自送她出门，秦烟忽然转身，“司制，还有件事需要请教。”
“女史但说无妨。”
“宫中六尚六司六典，辖管下的宫人五年期满，便能出宫，不知道司针房是否也是这样？”
王司制颔首，“自然是。”
秦烟怅然得叹了口气，“不瞒司制，我父母原是让我姐姐嫁人的，可我姐姐不从。说她五岁拿针，学绣艺十余载，是为有一技可安身立命，不是为得嫁个好人家。还说要学什么纭裥绣，要当师匠，家里人都笑她异想天开。我姐姐心比天高，若是没这个天分，司制也不必强求，五年期满，让她出宫嫁个好人家，也算是遂了我父母的心愿。”
秦烟这招以退为进起了很好的效果。
王司制眸光聚成一线，徒然凌厉起来，“要我看，女史这位姐姐竟比外面那些贪图富贵享乐的人更有骨气一些。”
“我先走了。”秦烟垂眸一笑，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王司制说变脸就变脸，半点不给秦烟留面子。
“宫务繁杂，便不送女史了。”
秦烟回到长乐宫便吩咐若有尚宫局的人来，定然先知会她。秦烟既是女史，亦是公主的老师，在长乐宫中举足轻重，宫人无一不尊她敬她。
下午，时安睡足午觉，起来吃了一碗浇了樱桃浆的奶酪，便又跟着秦烟习字。
秦烟教她读《李凭箜篌引》，读到“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时安奶声奶气发问，“凤凰也会叫？凤凰叫得好听吗？”
秦烟根本没办法给四岁的孩子讲解诗的本义，无论她讲什么，时安都只挑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听。
秦烟道，“凤凰当然会叫啊，左传中说‘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凤凰的叫声应是十分嘹亮的，也有传说讲伏羲氏编竹做成的箫，形状和声音都模仿了凤凰的叫声，所以说凤凰的声音也可能是清越悠扬的。”
时安半仰着脑袋，“伏羲氏是谁？”
“伏羲是远古传说中的正神，三皇之一，他的母亲是华胥氏。”
原还恹恹的时安一下振奋起来，“他是神仙吗？会飞的神仙？他是不是还长着蛇尾巴？”
秦烟哭笑不得，时安的性子十成十是随了她，诗词歌赋提不起兴趣，对远古传说民间传奇却来劲得很。
将来她要怎么跟李奇交代？
李奇问，公主学了多少个字了？
她回，不多，但公主知道了许多神话典故，聪明着呢！
她大概都能猜到李奇的表情。
“女史，司针房的绣女求见。”殿外有宫人禀报。
时安鼓腮噘嘴，做出异常可爱的表情，“司针房？”
秦烟慈爱地拍拍她的发顶，“臣出去看看，公主先用些糕点，歇一盏茶，臣再为公主讲三皇五帝的故事可好？”
时安点点头，十分玉雪可爱，秦烟忍不住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
出得正殿，秦络抱着画轴等在阶下，秦烟走过去一把将她拉到不远处的一棵杏树下。
“这么快就送来了？”
秦络拉开卷轴，“你说公主急着要，谁敢不上心？”
秦烟摸着栩栩如生的凤羽，“真好看，王司制看了么？”
“看了，不仅她，好多人都看到了。”秦络有些惴惴不安。
“都在问我是哪日见的公主，她们都没见着呢，我心虚得很。”
秦烟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她们只是惋惜自己的绣品没被公主见到，宫里就只有这一个公主，陛下当掌上明珠宠着，若是能得公主喜欢，于她们大有助益，你不要往心里去。”
秦络心下稍安，“好。”
秦烟沉吟了下，“就怕有心人往深处挖了拿来做文章，借公主的势也是不得已，我必然不会害你，公主这里，我找个机会让她见一见这画，嗯……关键时候教她撒个谎也是可以的。”
秦络花容失色，“你疯了你，教公主撒谎，若是被陛下知道怎么办？”
秦烟叹口气，“我这不就怕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他现在防我防得跟什么一样。”
“哈？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安心学艺，不要担心我。”秦烟转身靠在杏树上，伸长手摘了一颗杏子，在秦络的身上擦了擦，放进嘴里咬一口，拧紧眉头，“呸”一下吐了出去。
秦络哭笑不得，“观赏树上结的果子怎么能吃？”
秦烟又呸呸两口，正经道，“凤凰是公主要的，是为了封有心人的口，不是为了欺瞒陛下，能瞒住他才怪了，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凤凰是你自己要绣的，以后，司针房的人你都防着些，谁都不要信。比起黄灵秀坏在明处，来自背后的暗箭才最难防。我知你心底纯善，不愿意将人想得太坏，但世情就是如此，你自己万事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