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盈用力撑起眼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秦烟没有理会,继续道,“然后,你带着李玄前往临安,一辈子都不得踏出临安一步。你的罪己书我会传给耀儿,只要你们母子安分守己,这封罪己书便就此尘封,若到了临安,仍不安分,你亲手用血写下的罪己书便会昭示天下,齐王一案,没有冤情。”
王盈顿时明白,秦烟这是在帮李耀永绝后患,齐王谋逆,再无翻案的可能,日后,无论李玄打着什么旗号,都名不正言不顺。
在言云川眼皮子底下,以临安为界,画地为牢。名为流放,实为监禁。
“阿馥!你当真这么狠?”
“阿姐逼我的。”
王盈痴痴笑起来。
“你的儿子可以当皇帝,我为什么不可以为我儿子赌一赌?同为母亲,你该理解阿姐的。”
秦烟心里恨极,为何满足一己私欲,都能打着如此光辉的旗号。
“你儿子上位,我儿子就得死,同为母亲,你凭什么叫我理解?”
先前的惺惺作态一瞬间褪去,王盈眼睛里盈满怨毒之色。
“什么都是你的!你不争不抢,就能成为皇后。不争不抢,你的儿子四岁就被立为太子。不争不抢,父亲就选择了你。凭什么?”
秦烟脑海中响起夜市里,秦络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过得好,我总归是高兴的。”
富贵过眼,锦绣灰堆,所谓的舔犊之情,所谓的手足情深,原来都是会变的。
她忽然想秦络了。
她不知道,此时的秦络也在想她。
秦络藏在一面假山后,听司针坊的两名绣女嚼舌根。
“宫里现在就剩下一名女史了,听说陛下很喜欢她呢,你说,她会不会当皇后?”
“即便她当了皇后,又有什么奇怪,去年四名女史入宫,不都是奔着皇后之位来的吗?”
“那为什么是秦女史胜出了?”
另一名宫人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你可知先皇后走后,陛下迷信方术,打算召回先皇后的魂魄。”
“莫不是……可秦女史,和先皇后长得并不像啊!”
“我没见过先皇后,但魏姑姑见过,她说秦女史和先皇后虽然容貌不像,但神韵却极像。”
“这世上真有借尸还魂之事?太神奇了。”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绣女话锋一转,又将秦络牵扯进来。
“言小将军最近可还有来找过秦络?”
“好像没有。”
“这秦家姐妹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一个得陛下青睐,一个得将军青睐。”
另一个语气酸的不行,“听说先皇后在时,陛下、先皇后、言小将军经常到金明楼上喝酒,三人感情甚笃,要我说,就是秦女史扮作先皇后蛊惑了陛下,然后陛下和将军都将她当成了先皇后,她又设计让言将军注意到自己的姐姐,好深的心机。”
这样的诋毁早已无法中伤秦络,但她的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心里升起几许困惑。
去年秦烟进宫前,她们在夜市遇见言云川,秦烟当时的神态,仿佛对言云川并不陌生。言云川口里说的走丢的那个病歪歪的人,可能就是当今圣上,当时秦烟听后为何反应这么大?
还有后来,她对自己说起言云川的背景,说起王司制的性格秉性,自己还意外为何她知晓这么多。
当时秦烟说是从太尉夫人那里打听来的,她便没有多心。
现在细想,暂不说是不是真的是太尉夫人所说,太尉夫人当初出手相助,是因为落水被秦烟所救,未免太过巧合。
即便有救命之恩,太尉府还有尚未出嫁的姑娘,为何偏偏送秦烟入宫。
越来越多的疑虑令秦络心乱如麻。
待那二人离开,秦络从假山背后走出来。
她慢腾腾向司针坊走去,纷杂的思绪全化为了一个可能,猛然间,脸上血色尽褪,她抖着手,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
银镯子本是一对,在夜市上她和秦烟一眼相中,便买了下来。
她这只刻的是“顺颂事宜”,秦烟那只是“百事从欢”。
她的手缓缓上抬,摸到挂在脖子上的一枚平安扣,秦烟也有一枚,秦烟七岁时在街上走丢了,爹爹便买了一对平安扣送与她们,希望她们能平安长大,顺遂安康。
她捂着平安扣,喃喃呓语,“不……不可能的……”
“秦小姐……秦小姐……秦络……”
对面的人连喊了好几声,直到连名带姓唤她的名字,秦络仿佛才听见,吓得倒退一步,扬起头,眼珠里映出言云川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