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想到父亲于自己的利用,便更加能够理解李奇的心寒。
“兰妃……为何这样?”
“大概是我让她太失望了。”
秦烟刚想追问,李奇岔开话头,“那年母妃小产,兴许是刚失去孩子,想起还有一个儿子还在宫外受苦,看到了我的信总算是心软了,使了手段让父皇将我接回宫养病。”
“奶娘对我心生愧疚,我却很高兴,在宫里虽吃穿用度不愁,可总像是套着刑具,日复一日的失望早就耗尽了我对他们的期待。我并不想回去,在宫外当个普通人也挺好,还怕阿文会不适应宫里的规矩。”
说到这里,李奇顿了顿。
“回宫的日子定在七日后,听说是父皇专门找高人算的良辰吉日。收到圣旨那日,阿文既忐忑又高兴。”
秦烟清晰得记得,李奇说阿文已经死了,恐怕是在入宫前出了变故。
她没出声。
李奇的心脏胀得厉害,后面的事情讲起来越发艰难,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讲下去。
“就在回宫的前一日,阿文却不见了,我和奶娘到处寻找,最后”
忍不住闭了闭眼。
无论过去多久,那一日,那一幕,于他都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胸口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比腹部的刀伤更为煎熬,他微微躬下身,抬手按住心口。
“怀冰”,秦烟扶着她的肩膀,紧张呼唤他名字。
第64章
前世因今世果
李奇拿出一个天青色瓷瓶, 秦烟一把抢过,“吃几粒?”
“一粒。”
这是镇痛的药,只在心痛发作时吃。
秦烟抖出一粒拿给他, 倒了热水让他服下。
“若是太痛苦, 就别说了。”把茶杯放回桌上, 她对李奇说道。
目前她了解到的, 已经足够了。
李奇摇摇头, 表示没事,继续往下说。
“那日下了雪, 是立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阿文的尸体漂浮在湖面上, 肌肤被冰寒刺骨的湖水冻得发青。”
秦烟观察着他的神情, 小心翼翼问道,“他是落进湖里淹死的?”
眼前回荡着阿文凄惨的死相, 李奇闭了闭眼。
“他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是被人勒死了扔进湖里的。”
“凶手是谁?”秦烟追问。
李奇的手紧握成拳,摇摇头,“我跳下水捞他的时候, 身体被寒意侵袭, 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醒来时,已经在宫里了。”
“我与母妃四年未见, 感情更淡, 在宫里过得如履薄冰,想查阿文的死因也有心无力。过了两年, 终于得了一次出宫的机会,回到寺里询问主持, 才知道县衙以意外落水结的案,奶娘也不知所踪。”
秦烟认真思索,“阿文比你大两个月,那年也就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还患有肺病,与人结仇的可能不大,那么,是有人故意杀人?”
李奇点头,“不早不晚,就在回宫的前一日,应是冲我来的,他们把阿文当成了我。”
秦烟默默回想,当年兰妃荣宠太盛,想必不少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李奇回宫之时,兰妃刚刚小产,那些人好不容易让她的孩子胎死腹中,岂会如此轻易地让另一个孩子平安回宫?
后宫妃嫔的手段往往杀人不见血。
李奇捏捏她的手,“这便是事件的全貌。”
当年的事埋在心底,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包括溪云。
没想到会在现在被人翻出来做文章。
秦烟闻后,心上大石未完全落地。
“是我父亲将奶娘送进宫来的?他想拿这件事来牵制你?”
李奇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到了这个地步。
“我不瞒你,眼下已不是我与太尉之间的矛盾,而是君与臣的冲突,既已踏出了第一步,便再没有退路可走。”
秦烟扬起脸,凝视他的眼,“那你会像前朝一样,对外戚施行大清算吗?”
“如果前朝左相懂得适可而止,皇后一族也未必会遭此厄运。况且,前朝左相一家遭清算并非是在惠帝在位时,而是在他的侄子灵帝继位后,阿馥,你不会想看到咱们的儿子也走到这一步的,对不对?”
秦烟用力甩开他的手,鼓起眼睛狠瞪着他。
李奇又倾身过去将她的手握紧,“并非是我想逼你,是你不得不做一个选择。我的要求不多,太尉辞官归隐,除了权势,一切照旧,王家依旧富贵无极。你的兄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便没有太尉府托举,他也能靠自己走得更远。”
顿了顿,“阿馥,你信我吗?”
秦烟心防渐松,霎时间想到宫门口那个憨厚笨拙的官员,不是在那时就已经做下选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