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脸死死贴在冰凉的墙壁上。
靠得近了,秦烟才看清楚了她的大致模样。这名妇人看起来比母亲大上不少岁,脸上厚厚的粉如同工匠粗糙刷在墙上的一层腻子,从发髻中散落而下的一缕发中夹着醒目的银白。
藏着一段她再努力都无法遮掩的凄惨人生。
秦烟柔声问,“你是李奇的什么人?”
没有回应。
秦烟又问,“你知不知道,他是皇帝,刺杀皇帝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不怕死,但你考虑过你的家人没有?他们也许会因此受牵连。”
她注意到自己提到“家人”这两个字时,妇人微微侧了侧头。
秦烟继续道,“那一刀若再捅得深一些,恐怕就连命都没有了,你与他有多大愁多大怨,恨不得要他的命?”
妇人原本已经不再发抖了,秦烟话音落下时,她的后背又明显颤了一下。
秦烟始终留意着她的反应,明白自己找对了突破口。
李奇不顾性命也想保护的人,应该不是单纯的仇人。
“你想要他的命,可他只想保你平安。”
秦烟若能看见她的正脸,就能发现她的目光渐渐清明,疯癫之色褪去了大半。
“殿下……殿下他……伤得重不重?”
温柔话语里透出来的关切令秦烟愣了愣,她还注意到了她对李奇的称呼。
李奇登基后,统一称“陛下”,“殿下”这个称谓只存在于他做皇子的时候。
“你与十皇子是什么关系?”秦烟变换称谓,目光紧紧锁住她的侧脸。
琼芳呆了呆,神情略显迟滞,喃喃道,“十皇子……殿下……阿文……殿下……殿下……阿文……”
她翻来覆去念叨着“殿下”和“阿文”。
秦烟望着她。
将“阿文”这个名字放在心里念了两遍,倏然眸光一亮,她听过这个名字。
李奇酒醉后唤过这个名字。
在梦里,也唤过这个名字。
她记得这么深刻,是因为当时为这个名字和李奇闹过脾气,质问他是不是哪个女人的名字,让他这么念念不忘。
他当时怎么解释的?
秦烟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说不说?”
李奇举手投降,“是我幼时在宫外遇见的故友。”
自己继续逼问,“女的?”
李奇一脸无奈,“男的。”
男的也不能让她放下心,梦里喊得如此缠绵悱恻,于是质问道,“李怀冰,你老实说,你该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他闹了个大红脸,却也拿自己无可奈何。
“若真有,何必祸害你,你别乱想了。”
秦烟睁开眼,屏住呼吸,“阿文是谁?”
“是我儿子。”
泪光灌满眼眶,琼芳轻盈地笑起来。
许久没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了,一直都只有她在念,日也念,夜也念,要自己死了,阿文便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了。
“他打小身体不好,得了肺病,肺病不好治,需要的药材都贵,我耗光了所有积蓄仍治不好他。殿下便说,他与阿文长得像,他与阿文交换身份,让阿文入宫,宫里有最好的御医,什么药都能给阿文找来,不必愁没钱买药。”
秦烟震惊地瞪大眼睛,身子忍不住颤栗起来。
她颤声问道,“进宫的究竟是十皇子,还是阿文?”
琼芳不再回答,任秦烟如何追问,她都没再说一个字。
“他打小身体不好,得了肺病。”
“他与阿文长得像。”
“与阿文交换身份,让阿文入宫。”
几句话反反复复在秦烟的脑海回荡。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李奇身上的疑点就都有了解释。
怪道说要如此护着这妇人。
秦烟僵在原地,手足都被殿内的寒意冻得麻木了。
纷杂的想法在脑中搅成一团,乍然又有一条念头跳出来。
如果当年的“阿文”李代桃僵进了宫,成了现在的“李奇”,那这妇人为何要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再次望了望无比安静的琼芳,她始终拿后背对着自己,无法看到她的长相。
只听说十皇子长得像曾经冠绝六宫的兰妃,自己小时候是见过兰妃的,但记忆久远,如今怎么努力回想,都只剩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
秦烟蓦然绕到另一侧,猛然伸手钳住琼芳的下巴,琼芳被迫转向她,受到惊吓,疯狂地甩掉了秦烟的手,整个人缩进墙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