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韩轲摇摇头,他不需要将任何一个人放于心上,他这些年路过的所有人,表面上交情深久,实则内地心怀鬼胎,处处勾心斗角。韩轲少有看到一个人,能敞开胸怀,告诉自己,他陈应阑也利用着自己的权势,借着自己的肩膀,登上朝野换升平。
说他干净洁白、一尘不染也不假,但这不完全为信,他参杂点墨泽,黑黑的污垢。他的每一步走得如履薄冰,风头正盛时堪为袖手为河山,身败名裂时却又回到最纯真又刻骨的那部分。
也正是韩轲鲜少看过的那部分,却都抛头露面般一一展现在韩轲眼前。
“哪有!”花满楼红着脸摇摇头,指着韩轲道,“是韩大人自作多情!”
韩轲按了按眉心,拍拍存中的后背,指着远处的轿子,存中会意便带领着小厮准备了。
“最好没有。上车去临安,一刻都不能耽误。”但是话虽这么说,最后落座在轿子上的只有韩轲和小厮两个人。
花满楼和存中慢慢地跟在后面,为两个人保驾护航。
车上摇摇晃晃,韩轲坐在铺满软垫的椅子上,小厮跪在地上,仰视着韩轲。他眉目如刀剑,格外锋利,左额头那缕细长的刘海跟随着轿子的摆动微微摇晃,额边若隐若现银色的蛊纹的印子。
“昨日,我睡觉前,曾对你说,我曾三次遇见你,你可还记得?”韩轲扳起小厮的脸颊,狠狠地蹂躏一下,模样恐怖,格外地咬牙切齿。
小厮惊恐地抬起双眼,而后又低下头。
“第一次,是十几年前,漠北城城楼处,你与我匆匆擦肩,把我撞倒,悄悄地拿走我口袋里的信纸。第二次,还是十几年前,桓玄侯府外,桓玄侯戚风明问你,‘通敌叛国’之人是不是本官,你点点头,说‘是’。第三次,前不久,在曲仙楼内,说是要查我旧账,却被存中抓住,大闹一顿。”韩轲变换了一下坐姿,嘲讽道,“你每次出场,倒是能给本官不少的惊喜。”
韩轲又道:“你姓甚名谁?本官知书达理,可不像每次说话都没有前缀主语。”
小厮对上韩轲的双眼,停顿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裴望古。”
裴念唐随后又低下头去,眼睛盯着韩轲的鞋尖,畏畏缩缩不敢多吭一声。
大概也是觉得无聊,韩轲命令车夫快马加鞭奔赴临安,又从架子上抽出一本早已机积灰的草药书,看了一会儿,记了些纸张。
而后,韩轲赞叹道:“望古念唐——寓意倒是好,但是你并没有合理运用你的名字,难道不是吗?”
“你从何处听说我韩天承没死的?”韩轲放下草药书,抬起眼眸,继续审问着,“莫要撒谎,你的那些小动作本官能看出来。”
裴念唐只是微微唇语嘀咕了一句。
韩轲:“什么?”
裴念唐:“只是感觉。”
这话说的倒是坦诚,裴念唐目光虔诚,语气平淡无辄,可以算得上平静。因为实在是太让人感到一丝安静平稳,韩轲本想放着心,和裴念唐促膝长谈,但是身为朝廷涉事几十年,怎会不知这其中的猫腻。
“你所说的感觉,哪怕神情装作很坦诚,我也不能完全信任你。”韩轲翘起二郎腿,腰身靠上椅背,从一旁拿出一口茶,淡淡地喝了一口。
他好像很爱喝茶,似乎不爱喝白开水。而且对茶也是很有讲究,西湖龙井、明山乌龙都是他最爱的茶种。其为人挑剔,用物奢华,喝的茶自然也是最好的茶。淡淡的苦涩融合着软软的甘甜,味道进入口中,有着清香,飘香四溢。
“我不用你急着告诉我,但是你要做出令我信任的事情。”韩轲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裴念唐脸颊上结痂的疤痕,而后道,“我不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前几日你确实穿着东厂的衣服——除非你随同我一起,将魏德贤杀掉,立本官为督主。”
眸中微动,裴念倏然抬起头,而后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也会有变化的嫌疑。”
“你以为本官为官十几年,就什么都不知道吗?”韩轲戏谑道,“本官最会玩弄人心了。”
*
到了临安后,韩轲暂时住进了父母的老宅里,令几位家丁仆从打理打理,换了些许新的被褥和家具,就算是短暂地居住了。
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宅外的一边是西湖的湖光山色,宅外的另一边是临安的市井街坊,处于繁华地段,人来人往,浩瀚不绝。
也许是路途中,韩轲和裴念唐坦诚相待了一瞬,两个人的关系瞬间便不一样了。掀起袍衣袂跨过门槛,进入宅子内的时候,韩轲倒是令裴念唐和存中住在一起,花满楼住另一边。嘱咐好一切后,他便将刀鞘中的绣春刀换成了晷景刀,只身一人前往了西湖断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