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贤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东厂厂卫一听命令,便提着绣春刀朝着荆青云刺来。
无数多绣春刀刺入荆青云的前身,他被疼得躺在地上,上半身几乎被血染红,但后来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的神经逐渐麻木,摊开双手,用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些东厂厂卫用绣春刀一下又一下捅着自己的身躯,直到上衣翻飞,撕裂成碎布,直到血肉模糊,白骨累累,被风吹干。
他在最后一刻,脑海里满是沈木衾的身影。
最后他抬起手,凭空抓了几下,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抓到。
他本来是有机会摇动拴在手腕上的铜铃的,但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委托的失职,而将整个索命门中的刺客,都拉来陪葬。
最后,他摘下铜铃,放在了草地上,草地上都是鲜血,有厂卫的,也有自己的,但大多数都是自己的。
如果周围没有东厂厂卫,他早就将魏德贤这狗屁不如的东西,斩尽杀绝。
最后他张张嘴,却早就发不出声响了,他唇语吐出三个字:“沈、念、闻。”而后,他安详地闭上眼睛,自己这条烂命,可算是在自己的手中如浮水流沙般,彻底终结。
自己活了十九年,十二岁入索命门,当了七年刺客,这期间什么委托都可以完成,唯独有关于陈应阑的委托彻底失败,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其实,荆青云知道,自己早就会死掉,没想到这一天在安稳的昨天后,悄然来临。他这一生,只能用“惨”“暴”“虐”三个字来形容,可荆青云偏有一身不服输的傲骨,临死之前还是想着如何将魏德贤这狗屁东西杀死,以及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舅舅——沈木衾。
哪怕自己生前再恨他,再埋怨他,终究不过生死一刹那,释怀皆放下。
他对自己说:“天亮了,我也该上路了。”
却笑无情者,沦为生死客。
暗夜偏行几番波折。
其实,荆青云在临行前,偷偷在沈木衾兜里塞过一封信,那时他昨晚急急忙忙写的,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也知道自今早一别,两人便是阴阳相隔,只能在梦里看到对方,也可能梦里都看不到。
沈念闻尊前,展信佳。
对于以前的事情,我感到抱歉。但我从不在乎这些身前身后名,只在乎我自己能不能在索命门过得好一些。等你到了江州,再次来到早已空旷的沈侯府,你将会是什么心情,我很好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记得在江州巢湖岸边,为我折一枝柳,托人送过来,就当报个平安好了。
陈应阑曾问我何处才是归处,今天我也问你一下,何处才是归处。
究竟何处是归处?
——我先回答,抱歉得罪了,舅舅。
刺客埋骨之地。
第10章
待陈应阑和陈自寒一行人来到晏都宫内的时候,已是上午。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过什么话,昨晚陈自寒毫无理由、毫无预兆地抱住了陈应阑,陈应阑的脑袋都是混沌的,更别说还叫上了他的真名。
“到了。”陈自寒下车,抬起手,想扶住陈应阑一把。
陈应阑:“......”
他就这样独自跳下了车,连头都不朝陈自寒抬头看一眼。陈应阑将青花剑拔出剑鞘,用袖子擦了擦污垢,便用收回去了。
陈自寒:“......”
其他人正收起行囊,分别排在宫门两端,只要卫兵将宫门打开,恐怕他们就会如脱缰野马般浩浩汤汤地进去。
陈自寒上前验了身份,卫兵便将宫门打开。那些人步履飞快,看起来有些人是初次入宫,有有一些人是隔了许多年再次入了宫中。
他环顾四周,从人群中看到了陈应阑。
只见陈应阑左顾右盼,每一步都庄重有力,似乎能将宫中的青石板和玉阶台打碎,但走路的时候,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宫中的一切都格外熟悉,只是缺少了五年前的火药味。
今日宫内相当平和安宁,不同往日的风起云涌。每一根石柱都精心打磨,角楼也重新修整一番,宫中琉璃瓦遍布,日光正耀,都散发着一层光。
陈应阑看着脚底的玉阶台,一步一步走上去,朱红的泰和殿,阳光跃过雕镂窗,连牌额都是新的。不断往上走,人群越来越少,有一部分人逐渐移到宫门外,到最后只剩下陈应阑和陈自寒。
他看到正重要黄帘高座的母后,又看着身侧颇有狼狈的魏德贤,眉头紧紧皱着,不止陈应阑,连陈自寒都皱着眉头。皇子身着黄袍,容装焕发,神采奕奕地坐在高殿前,两人若有所思地对视了一眼,而后陈应阑移开了目光。
母后名叫宫春槐,此时她身着明艳珠玉彩服,坐在黄帘后面,用着浑厚有力的声音道:“虽然路上颠簸,耽误了些许时辰,不过还是如期赶来了。哀家表示十分欣慰,陈将军不愧是陈将军,在守时这个方面,做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