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行走世间三十多年,也快四十年了,“梧塘”身后的实力可比索命门大得多了,怎能一下子就能从“梧塘”手中救下贾秋实,必定是一命换一命的偿还——但这还是最好的结局。最坏的结局呢,就是整个东南之地并吞于“梧塘”麾下。
然而,临阵退缩压根不是韩轲的作风,他从刀架上拿下晷景刀,别在腰间,对千朔命令道:“立刻备好车马,本督主现在就要启程。”
千朔立刻张开双臂,挡在了督主的面前,仰头说道:“韩督主!独自一人去广信之地太过危险,最起码也要挑几名厂卫随身吧!”
韩轲抬手压住千朔的双臂,眸中深沉,宛若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泊,他声音低沉,神色凝重:“那你认为我待在晏都就安全了吗?那你认为我待在晏都就能明哲保身了吗?”他顿了顿,又环视四周的衙门内的众人,再转过头,凝视着千朔的双眼,“我和周博云的约定在去年年底就已经破灭了,现在我和周博云视若宿敌。而且......”韩轲难捱地笑了,“千朔,我只有两年的命数了。”
“两年”一词,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千朔来说,“两年”从现在开始,便是自己最为害怕的词汇。他知道自家督主寿数将尽,没想到会这么快,余额这么简单,仿佛还未享受好大好人生,就要送进棺材里,被做白事的抬走。
“韩督主......”千朔语气有些不舍,但神色倒是正经起来,没有任何悲伤神色。
而这些,韩轲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不在晏都的这些日子里,记得看好东厂。晚上记得多派些厂卫守住东厂......”韩轲又停顿了,他走到韩衙的门扉处抬手抚摸了一下,表情怜惜,“至于韩衙,我只希望你们都能保护好自己。”
如果袁义山还活着的话,他一定对韩轲这番话佩服到心服口服。那日周博云对自己所说的这些话,韩轲早就料想到了,更别说自己早就对皇位的图谋不轨之心,他更是猜透不差分毫。
这个男人太过于聪明,以至于他对世间万物都有绝情一般的残忍。
“还有......如果我五日之内未归,记得给陈惊泽写一封信。”他最后看了一眼千朔,在踏上马车之前,又说,“信上不用多说什么,跟他说一些嘘寒问暖的话,如果......非要多说什么的话,那就说‘韩子安辞官归隐,不必追寻。’”
脑海里又再次浮现了陈应阑的脸,许久不见这张脸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再加上临安九旋塔一战,身体元气大伤,蛊毒深重,意志更是模糊不清了许久。这么多个日子来,他能记住“陈应阑”这三字已经很好了。
“他人脾气有些暴躁,但你若多说些好话,他还是很容易平息下来的。”韩轲最后一句,“保护好东厂。”
临走前,他还握着另一把崭新的剑。当车马停在了曲仙楼门前,花满楼立刻跳到了车马上。
女人带着阵阵的寒意,庄重地接过了韩轲赠予自己的那把剑。
“想好了,此番前去,那可是不归路。”韩轲提醒花满楼,“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
花满楼挺直胸脯,拍了拍韩轲的肩膀,保证道:“我花满楼从未怕死。”
“呵呵。”韩轲笑了一下,而后低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正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剑的花满楼,询问道,“为这把剑起个名字吧。这把剑可是名贵之剑,按照你的手型专门到北明最好的铸剑坊定制的。”
“花重满楼红袖招,雨仙怒目谈寥寥。只闻红尘无限事,莫把封侯作绸绡。”花满楼吟诵起当年她和韩轲初见时的那首诗,便说道,“这把剑就叫‘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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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之地,广信,灵台。
今日多雨又狂风,广信之地渔船不出海,货船不进商。昔日繁华的富饶之地,因市舶司一夜之间沦为废墟,杳无人烟,人丁不兴。
继司马煜和阿加尔什将贾秋实关进灵台之中已经足足有两日了。贾秋实在牢房内,坐落在阴暗的角落内。
牢房没有窗户,贾秋实便根据司马煜的手下送来简陋肮脏的饭菜用来判断昼夜晨昏。然而,这饭菜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但有时太饿,又不能不吃。吃完后过几个时辰,便会都吐出来。
贾秋实觉得自己和囚犯没什么区别,还不如直接死在市舶司少了这些虐待,是该多好。
他又感到脾胃一阵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感又再次袭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牢房外面的坑洼处,便大声地“呕”了出来。胃液无法消化的食物被牙齿碾碎完美地吐了出来,然而贾秋实看到便更加恶心了,隔了一会儿,又是哇哇大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