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针法费时费力,夜里舍不得点油灯,清哥儿透着月光,不知熬了多少个晚上才做好。
这么一顶小帽,在县城绣房里怎么也卖个十七八文的,怎么能便宜了这不沾亲顾的烦人婶子。
“牛婶子,若不然你挑件帕子去吧,这帽子是成立坊订的货,我是万万不敢送人的。”
清哥儿声音很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常年做苦活的手,生着冻疮,青红一片,此刻正紧紧地抓着被翻的凌乱的包袱。
赵婶子打量着他身上的粗布短褂,入冬了也没个厚衣服穿,知道他日子过得肯定不好,这帽子用得粗棉线她都舍不得买,看来他的话不假。
“哎呀这话说的,好像婶子追着你要东西一样,还给你罢。”牛婶子将帽子扔回清哥儿怀里,又伸手挑挑捡捡的,寻了一个绣着兰花的帕子拿走。
清哥儿也不反驳,表情淡淡的看她拿走了帕子,随后将包袱整理好,转身便走出了几步远。
牛婶子看着他的背影,嘴里乍舌,模样是怪俊俏的,怪不得他大哥家的傻儿子都对他心心念念,真是会勾人的俏哥儿。
*
长长的河流两边坐落着座座矮墙茅屋,清哥儿顺着河流一直走,约莫走了有半个时辰,便看到了树立在路边的石柱,上书兴义县,再走几步路过去,地势平坦,房屋俨然。
兴义县不大,但是很热闹,吆喝声,唱曲声,络绎不绝,清哥儿躲避着人群,真奔成立坊去。
成立坊是兴义县有名的绣房铺子,来来往往皆是贵客,清哥儿站在侧门,等了好一会,临近中午,人才少了一点。
“掌柜的,徐清哥儿来了。”
跑堂的店小二眼神倒是好使,清哥儿刚进门他便看见了。
半个月不来,掌柜的换了个人,清哥儿不认识,他有些犹豫的将包袱放在桌子上,那掌柜的也不说话,直接打开包袱查看。
“这都到中午了,怎么来得这么晚,哎呀,这帕子的花样都过时了,”陌生的中年男人,对着清哥儿带来的包袱挑拣着,“哟,这针法倒是稀奇,怪不得咱们店会收一个小哥儿的绣品。”
成立坊是有单独的绣娘的,一般不会接手外来的绣品,清哥儿还算是独一份的,掌柜的将帕子退回来,清哥儿也就收拾起来了。
他知道帕子成立坊不缺,之前掌柜的看他可怜,才一并收的,现在这个掌柜不收也情有可原。
“行了,这三顶帽子和五副鞋面我收了,给你九十五文行不行?”
掌柜的捋着下巴上的胡子,随手拨了几下算盘,给了清哥儿一个数。
清哥儿兀得抬头,声音很轻但是认真,“怎么九十五文?那一顶帽子原先都给我十八文的,您莫不是算错了。”
“你这小哥儿怎么说话的,十八文那是我的卖价,给你这么多,我还怎么挣钱?”掌柜的皱起眉头,看着这个硬气的哥儿,“不愿意卖就拿走。”
“那您还给我吧。”清哥儿将帽子和鞋面拿了回来,放到包袱里打包好。
“啧,别的绣房出价只会更低,”掌柜的没想到他真这么说,“我给你一百文行不行?”
“不用了,我不卖了。”
清哥儿低着头走开,修长白皙的脖颈崩起优美的弧线。
*
果真如掌柜的所说,其他绣房要么不收,要么加上帕子也才给一百文。
清哥儿无奈,只好寻了个人少的地摆了个摊子,摊子旁边有一个卖白菜干的婶子。
那婶子多看了清哥儿好几眼,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清哥儿的肩膀。
“哎,你家汉子是做什么活计的,怎么给你养成这样,这脸瘦的哟,婶子看着都可怜。”
“我没……”清哥儿僵了一瞬,不自在的摸了下盘起的发髻,沉声说道:“丈夫死了。”
“罪过罪过,婶子不是有意的,你别放在心上,”那婶子也没料到这哥儿这么年轻就守寡了,“你这帕子绣得真好,怎么卖啊?”
“绣了图案的帕子三文钱,帽子十八文,鞋面十文一对,”清哥儿说完,犹豫的问道:“贵不贵?”
“不贵不贵,这针脚这布料,花样绣的又精致,婶子都觉得你卖的亏,这样,婶子买你张帕子,开个好头。”
清哥儿摇头,嘴里直说着:“不不不,婶子您挑,我送您。”
“这可不行,婶子给你钱这买卖才算成,这叫开门红!”婶子挑了个绣竹叶的帕子,给清哥儿递了三文钱,“快拿着!”
三文钱不重,清哥儿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可能是开门红的寓意太好,清哥儿的帕子卖的很顺利,一下午卖出去十多条,赚了四十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