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按预想中的发展,楚翊弯起嘴角,点头道:“没错,我正想说呢。既然她是客,那我们就无权指婚,所以得让她自己选夫君。”
“这样的话……”太皇太后拧起眉头沉吟着,“哀家看,她八成会选你。你年轻俊朗,又不曾婚娶,来顺都这一路上,跟她也算熟识。”
“我并无此意。”楚翊谦卑地半垂着眼,没有一丝锐气,语气委屈巴巴,“何况,公主也不会选我。论能力,我年少无知,远不及三哥。论文才,我都不敢试着为先皇写一幅匾额和碑文,叫群臣去评议。论武功,别看我年轻,弓马可比不过三哥。论爵位,我只是郡王,三哥是亲王。论出身,玉川公主是齐国皇后所出的嫡长女,肯定要讲究这些的。我生母曾是宫女,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而瑞王,出身贵重。”
他刻意在最后一句加重语气,放缓语速。这番话,像一阵轻柔解乏的按摩,让主位上的老太太浑身舒坦,满意地哼了一声。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况且,公主对我印象不好,我接亲回来的路上……算了。”楚翊苦笑着挠挠头,瘪了瘪嘴,像犯错的孩子。
“怎么了?”
“孩儿实在不好意思说。”
“那哀家就不问了。等断七之后,我就安排人去灵泉寺,叫玉川公主搬回永固园去住。”太皇太后疲倦地挥挥手,“哀家乏了,得去躺一躺,你去看看你母妃吧。”
“还有件事,要过问母后。”楚翊站了起来,躬身道,“孩儿的四舅,自冬天染了风寒侵入肺腑,至今还在咳嗽。想请你老人家示下,准许他去永固园调养。那里风景好,空气也新鲜。”
“唉,这就见外了。直接去就好,何必问我。需要什么药,只管从宫里拿。”
楚翊谢恩告退。出了大殿,他叹了口气,抬眼迎向炽烈的太阳,眸中的谦卑逢迎瞬间被锋芒所替代,比日光更盛。配上俊逸的轮廓,整个人宛若一把精致而锐不可当的匕首。
他步履轻盈矫健,直奔生母的住处。
提出撮合公主和瑞王,只是为了获得太皇太后的首肯,放那小丫头出来。不然,她就得老死在灵泉寺。老太太一辈子安常守故,若非考虑到为亲儿子续弦、增添羽翼,绝不会松这个口。
至于离开寺院之后,公主终会嫁给谁,到时可就由不得老太太了。
第25章 我全都要
刚走到母妃的寝宫,就听见后园亭中传来一阵大鹅似的朗笑,嘎嘎的。而后戛然而止,显然是被责备了。
楚翊会心一笑,身心陡然放松了,加快脚步。
后园很小,凉亭更小。几株忍冬越过丛生的兰草攀援而上,顽强地爬满半个亭子,形成一幅天然的绿色帘幕。
绿意盎然的檐下悬着一笼画眉,两个服色淡雅的女子正伴着鸟儿的啁啾习字,石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她们一个还不满四十,依旧风姿绰约,灵动的眉目明艳如画。另一个已过天命之年,端庄淑雅,鬓角微霜。
“先不练了,姐姐,我们喝点茶吧。”年轻些的女人道。她是楚翊的生母,陈太妃。
“一个时辰了,你才写了不到十个字。”楚翊的养母袁太妃笑着叹气。
“等会儿再练。”
“到那时,你又该说要去睡觉了。”
“那就睡醒了再说……呀,咱儿子来了!”陈太妃抄起石桌上的一沓宣纸,递给迈进凉亭的楚翊,“看,这是为娘今天练的字!”
“这是最近十天的成果。”袁太妃拆穿道。
陈太妃嗔怪地横了她一眼,拉着楚翊坐下,问他用过午膳了没。又仔细打量他,心疼道:“咱们娘儿仨有一个月没聚了,忙了这一阵,你都快瘦脱相了。刚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嗯。”楚翊走得渴了,端起桌上的盖碗,将茶水一饮而尽。他和母亲很像,尤其是高挺的鼻梁,鼻头秀气而饱满。
宫女来换茶,他摆摆手,屏退了几人。确认四周无人,他才说:“你们知道兰妃殉葬的事吗?怎么没人劝劝她。”
“我们也是才知道。”袁太妃缓缓摇头,怜爱地看着他,“逸之,你确实清减了,多吃点。”
“你四舅的病怎么样?”陈太妃问。
“有点咳嗽,我叫他搬去永固园调养一阵子,已经请示过老太太了。”楚翊见桌上有椒盐香榧,于是抓了一颗慢悠悠地剥开。
他出生时,亲娘刚从末等宫女晋封为才人。她品级太低,娘家无势,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又才十几岁,害怕孩子养不大。于是就送给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袁氏抚养,自己则三天两头过去转转。
袁氏是大家闺秀,将丧子后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久而久之,两个性格、家世迥然的女人也成了深宫中最亲密的伙伴,相伴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