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勒马缰:“你说什么?”
副将抹了把脸上的血:“对方大将回撤,亚伦将军追击去了!”
我猛地掉转马头:“胡闹!”
为了追杀敌方大将,亚伦抛弃了大部队,仅带寥寥几个骑兵追进了敌方大营。我赶到时他们已经陷入苦战,我怒吼一声亚伦,他一刀砍翻一个北蚩士兵,遥遥对我挥手。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视线凝固了——因为他身后突然出现刀光,一个全身是血的人正强撑最后一口气,举刀向他狠狠劈下!
亚伦浑然不觉,还在那微笑挥手。我来不及提醒,猛地扔掉长剑用手一指:“疾风!”
啪的一声轻响,风箭拧成无形的利刀,瞬间刺穿了偷袭者的头颅!
亚伦这才一惊,我一拉马缰冲过去,兜头盖脸就给了他一鞭子!
“啊!”他捂着胸从马上跌了下去,神情极度痛苦。我这才发现他背上已经中了箭,箭头扎入肩部肌肉寸许深。
我跳下马,刚举起鞭子,一个亲兵连滚带爬抱住我的腿:“大人手下留情!将军已经受了箭伤,为把北蚩主将的人头送给您,才……”
“北蚩主将的人头?”
亚伦从斗篷下费力的举起什么,竟然是个双目怒睁的人头。火光映在斑斑血迹上,依稀能认出是北蚩主将余荒。
“战争结束了。”他喘息地笑着,“我们可以回家了。”
在众人的惊呼中我再次一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贪功冒进!我不会替你邀功的。”扔下亚伦的衣领,我刚往前走几步,就听见他哑着嗓子说:“我只想战功再大一点,这样就能……”
就能娶到那个不喜欢你的姑娘?
到底是哪家女孩子,让你不要命到这种程度?我这样想着,头也不回地上马离开了。
亚伦伤得颇重,一直到北蚩正式投降,我们军队开拔,他才勉强能从床上下地。
不知道是不是跟我赌气,他再也没来找过我,我也没去看过他。这样也好,他跟哥哥关系熟,也是最容易发现我身上破绽的人。
军队开拔回帝都,是开春时的事情。
穿过漫长的冰雪之原,十万大军千里跋涉,就算最快的骑兵也要两个月才能走回帝都。在日复一日枯燥的行程中,亚伦很快恢复了精力,开始提着酒壶,不计前嫌的来找我秉烛夜谈。
他说的都是一些在军队里很流行,又很容易让姑娘们脸红的笑话。直到某天他点评帝都的贵族小姐,点评到一半,突然回头问:“索尼斯,我记得你有个小妹妹呢?几年没听过她的消息了,她还好吗?”
我拿着杯子的手一抖,残酒溅了几滴出来,很快洇入衣袍。
“哎呀,怎么弄湿了!”亚伦立刻伸手来擦,被我一把挡住。
“咦,你怎么了?”他问。
“五年前,我父亲策划谋反的时候,曾经劝说家人跟他一起举兵,天仪为了劝阻他,就在他面前自尽了……”我慢慢地说,顿了一顿,“——因为这件事,后来谋反之事曝光,陛下念在她对帝国忠心的分上,只赐死了我父亲一人,家人无涉……”
帐中一片静寂,蜡烛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是吗。”亚伦笑了一下,缓缓地坐回原位,“可惜天仪……她还真是不容易……”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不过现在有你,你们家族的污名也能很快洗清吧。”
他的脸有一半隐没在阴影里,仿佛是在看我,又仿佛将目光望向别处。
我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半晌才低下头,笑道:“应该是吧。”
一路走到春末,夏天刚到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帝都。
因为是大胜而归,还附带了敌军主将的头,陛下圣心大悦,在皇宫设下豪宴款待各位将领。
我父亲是宰相,我自小时候经常进宫,他太子时我就见过他。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这人,他面孔苍白身形高大,说起话来冷冰冰的,看人的时候又总带着一点嘲讽的表情。虽然他长得其实颇为英俊,看起来却总让人不舒服。
为了不跟这位陛下视线相碰,我不得不经常把头转向舞姬,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谁知陛下竟突然笑问:“爱卿既然喜欢那个舞伎,不如朕把她赐给你?”
席间将军们大多喝醉,闻言登时哄笑起来,揶揄地对我使眼色。
我哥哥为人一向冷厉严谨,跟军中普遍风气格格不入,因此将领中总有人以我为笑谈,时不时拿出来打趣两句。
我骇然而笑:“陛下说笑了,我只是看那舞姿新奇,一时入神而已。”
皇帝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半晌才点点头:“是啊,爱卿一向……克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