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师者当着师门后辈的面说这些,听上去该是一席激怒人的话,但秋长若他们几个没有一个人有反驳之言,夷月甚至悄悄蹭了过去,捏了捏靖安言的衣角。
“干爹……你还好吗?”
“我?”靖安言不明所以地看着被塞在手里的阿银,“我还好啊?这不是在讨论遗骨如何处理吗?”
真的吗……
夷月冲一旁的封长念递了个眼色,对方察觉,缓步走上前来。
靖安言没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只是悄声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落叶归根,多好啊,老头儿。”
封长念眼瞳蓦地一缩——
话音未落,众目睽睽之下,靖安言半边身子猛地一抖,旋即一口鲜红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小师叔!!!”
顾不得什么叛逃不叛逃了,苑长记和秋长若失声叫嚷,封长念一步冲上来揽住靖安言的腰身,惊魂未定地看着那鲜红的血液自他唇角蜿蜒落下。
而他整个人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似的,昏迷在了封长念怀中。
“……”
“……老头儿,为什么人家都有爹娘,我的呢?”
“因为你是我从街边捡来的啊,要不你把你姓名八字写张纸,在街边蹲蹲,说不定能找到你爹你娘。”
“……”
“老头儿!你骗人!要不是我身上带着玄门的牌子,我都被扔出长安城了!!我不管,今晚你不给我做好吃的我不会原谅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听话啊,还真去啦?行行行,师父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想吃什么啊?”
“……”
“老头儿!快来指点一下我的剑术,我觉得我今天的剑又快了不少!”
“行啊,阿念,你知道吗?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等你能快到斩断落叶,你这剑术就算大成了。”
“……”
“老头儿!恭喜你功成身退,这下可以好好休息啦?那以后我就可以天天给你送吃的了,醉春风、叫花鸡,对不对?”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别扰我清净了,我岁数大,经不起你年轻力壮的天天折腾,有空好好带你的小师侄吧,那孩子同你有缘。当然了,你也同我有缘。”
“……”
“老头儿,我要走了。”
“去吧,孩子。”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我不用问为什么,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带出来的人,我自己知道。”
“……”
“老头儿。”
“阿念,别回头,往下走。老头儿看着你呢。”
老头儿,八年不见,我只能看到你的白骨了。
再也再也……没有人叫我阿念了。
靖安言缓缓睁开眼,已经是半夜三更,众人三三两两睡熟了,他微微一动,只觉得从一处柔软的地方挪到了更柔软的地方。
靖安言:“……”
他正躺在封长念的腿!上!
封长念本就没睡熟,被他这么一弄彻底醒了,垂着一双眼不带情绪地瞧他,在这样静谧的夜晚,怎么品都品出几分暧昧来。
靖安言轻手轻脚坐起来,下意识给他揉了揉:“……我睡了多久了。”
“不久,你感觉好点没?”封长念轻抚着他的额发,丝毫不顾及叫嚣着酸痛的双腿,“长若姐给你看了,说你是心火上涌,压抑太久,所以反扑得厉害,不过那口血吐出去就没大碍了。”
靖安言眨眨眼:“哦,好。”
“小师叔。”封长念修长的指在他眉骨处略略一停,“你可不可以……试着依靠依靠我?”
靖安言微愣地看着他。
“你方才昏迷中……一直叫‘师父’,我知道你有很多的苦,哪怕不能跟我讲渊源,试着跟我发泄发泄情绪也好。”封长念的手指轻抚到他的耳根,“我不想再看见你这样伤心了。”
靖安言沉默了。
苦吗?伤心吗?可从哪里说起呢。
他抬眼望向沉默的南疆,群山迭起,树林环抱,多么漂亮的景致,可每一处都像是缠绕的枷锁,一把又一把将他困死了。
靖安言不敢也不想再琢磨下去,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今天到底找召砾……是为了什么?”
“很简单,找你。”封长念不逼他,“召砾拿了所谓的‘把柄’去约南疆王,这消息同样也放给了我,我猜你一定会去,于是我也去了。”
“召砾想的是那这个来诈你,诈对了,南疆王会抛弃你,他会收留你,因为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诈错了,他正好用来离间你我,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可我不怕你的真面目,我只怕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召砾猜错了我对你的感情,所以他才有恃无恐,觉得这把无论如何他都赢定了。但他想不到的是,自我发现他的打算后,我一定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