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坚守内心准则,又被外界逼得背弃,难免会痛苦。
安德鲁把牙齿缓缓嵌进果肉里,嘬腮吸着果肉里的汁水。治愈神官在弄她脸上的伤,怕带动伤口造成二次伤害,不让她动牙关。
“很奇怪,”治愈神官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困惑,“你的伤口居然没有感染,这不应该。”
“虽然我做了清创,但那几乎无济于事。你知道的,那种液体太奇特,我无能为力。”
“没错”治愈神官自我肯定了一下,神神叨叨地笃定:“按照常理,你现在一定得了热症,床都下不了。”
安德鲁猜到了自己身上可能有点情况,也不特别惊讶,还有心思和苦苦思索的治愈神官闲聊。
“你知道我是异教徒吧?但我看,你似乎并不特别排斥我。”
“在整个神界,除了你,也就只有多雅那个善意泛滥的小傻瓜了。”
“难道你也信仰不纯?”安德鲁故意激怒她。
这招果然奏效。
治愈神官立刻从思索里拔出,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你这个邪恶的异端,你怎么敢用你肮脏的思想揣度我对神忠贞的信仰?”
对味了。
“我是邪恶,是异端,我肮脏。”安德鲁并无不适地道,“那你为什么要为我治疗,和其它治愈神官一样拒绝就好了。”
“神赋予我们生命,哪怕我不是治愈神官,作为一位医师,尽我所能维护珍贵的生命,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我是。”
如果安德鲁的眉骨上的皮肉没有被殃及,她会想挑下眉。
“哪怕我并不信仰你的神?”
“是。如果神要收回神赋予你的一切,我必定会袖手旁观,或许还会拍手叫好。但在那之前,你伤在我面前,我就不能不救治你。”
安德鲁问:“那你的神和你的职责,哪个更重要?”
这问题如同在逼她“政治不正确”,像那些无良媒体设计的采访,最后还要对报道添油加醋,引导舆论的那种无良。她没有回答。
安德鲁看不见她的表情,猜她现在在皱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缺德。
“不必分先后,不冲突。”
安德鲁想了想,明白她的意思了。如果神不让她履行她的职责,那就是想让一个人死,或是生不如死。既然神赋予他们一切,那这样也很合理。
神是合理本身。
安德鲁有些意兴阑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什么答案。
她想,她那里的上帝不会降临,如果她在自己的世界,应该是人们口中的国际主义者,她可以只把医者职责放在心上。
当然,前提是她站在所谓的“正确方”。人心价贱,舆论逆转如风,轻易可杀人。
那天是安德鲁最后一次见林修,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好在,在创世神那里,这招实在好用,没过多久轻轻松松就见了成果。有成果就行,一次机会,不多不少,她抓得住。
第54章 她合上了双眼。
她正要坐下的时候,那张桌子被掀翻,被神宫坚硬的地面撞得四肢横飞,一片残肢从她眼旁飞出去。
她双眼紧闭,摔坐在地上,在睁开眼的时候,视线无措地追寻那个高高在上的背影,一下子红了双眸。
这份粗暴让丽兹从神严丝合缝的冰冷里,窥见了如喷薄的岩浆一样的愤怒。
一切都很顺利,没有辜负她的顺利,在最后一步突然失控。
最大的失控,是这份失控不是因为她。
她跌坐在神宫冷硬的地面,只比旁边散架的桌子体面一点。
做点什么。她可以挽回。
“离开吧。”
神没有用任何语气词,祂的音调却自动为祂添上了。
那是一种无动于衷的审判。
祂什么也没有对她做,却已经似乎无声地昭告她有罪。
沉默不是温柔,不是体谅,是高傲,是无视。
丽兹突然想起那个叫埃洛塔的失败者。她的疯狂变得如此可以理解。
在她的世界天崩地坼一百遍的时候,祂也一点不动容。
但是丽兹也头顶过公主王冠,被无数人亲吻过曳地的裙角。
我可以屈尊,我接受蛰伏。但不可以不符合克波国皇室修养,我不接受不体面。
她从地上勉强地撑起来,行了礼立身准备离开。
天籁般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
“弥望海华的滋味,尝过吗?”
美妙绝伦。丽兹却好像已经感受到这嗓音像这句话里的弥望海华——卡琳勒从弥望海里提取的黏糊糊的液体、对付安德鲁的东西。现在包裹住她的全身。
极度恐惧的时候,可能会一瞬间手脚冰凉,像身体里有个深渊,抽走肉里的每一丝温热的血,直到躯壳里只有死尸一样冷的皮和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