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的原理和这个也有点像,但更智能一些,能与人进行简单的互动。
温祈被夸奖之后心情就一直没平复下来,看见鹰,也要下意识想自己和鹰算不算一个物种——能互动,没情感,还都比较呆。
柏合野在太阳升起前完成了最后调试。温祈坐在船舷,半条腿好奇地搭在外面,去够跃起的水花,被忍无可忍的柏合野拽了回来。
他趴在围栏上,手握住被海风腐蚀过的铁皮,冲柏合野笑。
少年雪白的脸在初阳下染上了血色,金色的眼睛分外夺目,近乎无邪的笑。
不是有句话么,有的人天生带有让人如释重负的气质。他心情太好了,以至于蹦到柏合野面前,让他听自己躁动的心跳。
那一刻的他们站在无边无涯的浪海上,心远海阔,觉得前路无不可去之地,将其他糟糕的人或事压缩成心底一块灰蒙的阴影。
船在海上飘了一个星期,温祈每天在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才醒来,如果柏合野在他旁边,他就把脸在将军怀里蹭一蹭,看他手里的地图,或者迷迷糊糊被抱起来喝口水;如果柏合野不在,他就自己爬起来洗漱,然后去厨房和这个人一起做一顿简单的午餐。
温祈从没问过将军什么时候到目的地,他偶尔会想让自己习惯这样的生活,因为喜欢。
真的很喜欢。
直到他再次站在基地里,抬头,重新看见那被烟灰熏染的天空,愣住了。
无数异种盘踞在扉页的身上,像无数个黑色的水泡,龋齿咬在根茎,温祈疼的一哆嗦,下一秒,热气扑鼻,他脸侧刮过一枚炮弹,炸飞了他的手。
城墙坍塌,精神力低的人类生生掐破了自己的喉咙,幸存的人类被异种袭击地下防空洞,广场前的高台被一只怪物压塌,废墟下露出挣扎的手臂。
温祈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
某个充满恶意的存在对他招了招手,温祈似乎听到了万人恸哭的哀嚎,他在庞杂的声音里,抽细丝一般断断续续、小心翼翼抽出了他们的存在。
还没成年却急于独当一面的安娜、岗哨覆灭后再不吊儿郎当的南希、始终沉稳可靠的安德烈、满嘴跑火车的利维、极尽一切努力将人类命运延续到最后的女士、主动选择死亡的教父……
温祈好像还听见了柏合野的声音,是他被慢性毒药似的污染一点点腐蚀内脏时痛苦到极致的呜咽。
温祈被困在越来越多的怪物包围中,冷眼旁观着一个种族的灭亡。
清晰的视野和直觉告诉他,这都是真的,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温祈的思绪笼罩在铺天盖地的悲哀中,才虚脱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他睁开眼,泪水没了眼眶的阻挡,一声不吭地涌了出来。
他扭过头,看向柏合野安静的睡脸。
将军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了。
不,将军的体内存在着异种的基因,他还能算人么?
温祈好像并没有真正表现过什么很强烈的情感,连哭泣都是无声的,只很偶尔很偶尔,轻轻吸一下鼻子。
他在被窝里蠕动一下,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再抬眼,赫然对上了柏合野的视线!
柏合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这样看了他多久。
他有没有猜出来?
温祈心里的担忧一下盖过了悲伤,他慌乱地合上眼,欲盖弥彰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做梦惊醒一样。
半晌,他感觉到柏合野动了动,握住了他沾着眼泪的冰凉的手。
温祈悄悄睁开眼。
听见柏合野问:“怎么了?”
温祈踌躇了好久,不敢说话,怕一出声哭腔就暴露了。
柏合野拇指微动,擦干了那些潮湿。
有时他觉得,温祈站在这个世界,像一个不爱吭声的观众,或者说像一个画家。
外城河道旁有一处不大的荒地,毗邻主城城墙,一开始有不同的权贵争抢,因为开什么工厂吵了好十几年,后来时间长了,地没人管,慢慢的有了许多住在周边的居民和流浪汉。人类自发地在这片荒地上进行集聚活动,或是在下班后波光粼粼的河道旁散步。柏合野就在那里见过一个画家。
他几乎每天都要坐在河道边画画,画人,或者画天空,基地里没有漂亮的花草供他施展,因此他的画布总是灰蒙蒙的。偶尔,柏合野会觉得温祈和他有点像。
那是眼里好像装着一个世界,却无法让任何人进入的目光。他视野里有高不可攀的天空,自由奔流的长河,甚至有指肚大的石子,飞卷过的沙砾,他从不关心时政,别人精心保存的报纸,被他拿来当调色板。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