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枢丹虽好,但也不能服用太多。还有小的这装货的船停得远了些,怕耽搁了门主的要紧事……”
女子低着头絮叨个不停,没留意到对面那张雪肤墨瞳的脸瞬间便变了神色,仿佛修炼多年的雪妖突然显出了原型。
“教你去取、你取来便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秦九叶不由自主地一抖,喉咙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朱覆雪瞥她一眼,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
“瞧我,这几日练功急躁了些,情绪一上来便有些不受控制了。我没什么要紧事,等得起。”
对方这话一出,秦九叶便明白,今天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
她无比后悔方才与李樵汇合的时候,没有让他脱了这身黑色的衣裳。但她又觉得这事不能全怪她,从前在果然居她都是让他捡金宝那些不合身的衣服穿,确实没有见过他穿这身利落黑衣的样子,若是见过,定早早留心,不会让他就这么跟出来乱晃。
“那、那小的速去速回。”
她转过身,临走前拼命对身旁的人递眼色,示意他千万保重,等她想办法回来救场。
她想那少年向来身段柔软,应当不会吃亏。可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对方的脸色似乎格外阴沉,嘴角也没有往日里那种若有若无、进退有度的浅笑了。
最后再使劲眨眨眼,秦九叶不敢再耽搁,脚下生风地往远处的芦苇荡子跑去。
拖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湖岸枯树旁的三个人一时间都默不作声起来。但这并非只是简单的沉默,而是一种不露声色的试探。
那朱覆雪虽是一门之主,但显然深谙江湖水深难测的道理,并不急于出手,而是静观对方的反应。
只是她身旁的玉箫显然远不如她沉得住气,盯着那黑衣少年的眼神像是能淬出毒来。
朱覆雪轻笑一声。
她能理解玉箫的心情,毕竟那少年确实是有些特别的。他身上不过是一件最普通的粗布黑衣,但或许就是因为太过朴素,反而衬得那张脸很是显眼,显眼中又透出一种温顺来,好似生在水边的一株野芭蕉树,明明寂静无声,却看得人心痒痒。
柳树招阴,芭蕉藏鬼。
啊,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朱覆雪轻叹一声,脚尖轻轻勾了勾。
“近前来。”
少年没有动,仍笔直地站在那里。
玉箫冷笑,似乎终于找到了出手的理由,当即解下腰间长鞭抽了过去,动作快如闪电。
但那鞭梢还未挥出,便教女子空手抓住,随即另一只手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
“谁让你出手了?!”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几乎将那玉箫打得一个踉跄。但后者显然已习惯了这种训斥,只错愕了片刻便调整好自己,跪回女子脚边。
“门主恕罪,玉箫只是见这小子态度甚是不恭敬,想要教他点规矩……”
女子冷冷瞧他一眼。
“我要调教人,还需要你插手?”
那玉箫不再说话,抬起那双有些阴郁的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黑衣少年,却发现对方也在望着他。
李樵当然并不认识玉箫。
但他熟悉那叫玉箫的少年流露出来的每一分神态、每一个动作,熟悉到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他自始至终就只是站在那里,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钉住了一般,莫说退上几步,就连眉眼似乎都一动未动。
朱覆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那种觅得猎物的兴味更加浓郁,简直快要溢出来。
她喜欢倔强的、不易屈服的年轻男子,特别是在他们流露出些许惧怕却又要强撑着不妥协的时候,看上去别有一番令人想要施虐的冲动。
想当初,玉箫又何尝不是如此?如今倒是变乏味了许多,她也该找些新鲜玩意来打发时间了。
女子心中如是这般盘算着,面上却笑得更加柔媚了。
“你倒是有趣,瞧你阿姊方才护着你的样子,不知她是否知道你私底下有这样一副面孔啊?”
少年终于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冰冷而麻木。
“她只是个药堂郎中。”
“郎中不是正好?她若同我一样是哪个门派之主,我还怕今日这事不好收场呢。”朱覆雪细细品味着少年语气中的隐忍,只觉得光是看着那张脸便已心痒难耐,“她现下也不在,你大可不必顾忌。我方才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李樵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姊的回答便是我的回答。”
“可是舍不得你那好姐姐?”女子轻掩朱唇,咯咯笑起来,“难道我不比她好吗?到我这里来,你便能穿上最好看的衣裳、吃上最讲究的食物、睡上最柔软的床榻。我保证不出三日你便会忘了她,心中只恨没有早些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