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酒宴一直持续到戌正才罢休,宾客尽欢,拖着半醉不醉的身子被家中仆从扶着回去。
大厅内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宾客,魏戍看着一身酒气的儿子,将人叫过来,嘱咐道:“这里差不多了,就交给为父,你回去吧,殿下还在等着你。”
瞧见儿子面上一闪而过的郁燥,魏戍有些头疼,好声劝说着。
“你也松了口,人也娶来了,婚仪也成了,殿下从此便是你的妻子,你便该好好善待人家,何况殿下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远千里跋涉而来,正是孤单害怕的时候,你今夜可千万别欺负人家。”
魏泫又是一口酒下肚,尽管浑身沾染着酒气,但面色正常,眼神也还算清明。
天生的好酒量让魏泫应付了这么多宾客还清醒着,这让他第一次觉得有些烦闷。
还不如让他醉死过去呢,这样他就不用去应付那个娇公主了。
他打听过了,宣阳公主元昭兰,是今上的幺女,也是最受宠溺的,也正是因此,脾气骄纵泼辣些,又爱华服美裳,性情奢靡安逸。
这些种种,都说明了他刚娶的妻子是个十足的金陵娇花,还是最不好伺候的那一种。
想起这个,魏泫就头疼,恨不得现在就装昏,可他只能想想罢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既应了,就应当直面风雨才是。
尤其父亲又千般万般叮嘱,他总不能到这个时候了再临阵脱逃。
罢了,不就是个姑娘,他再凶恶的敌军都应付的了,还能怕娇蛮些的新妇?
“知道了,这里就麻烦爹了。”
小妹魏湘也催他快去,笑得眉眼弯弯的,那模样好似今日是她入洞房一般。
魏泫则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丝毫感受不到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快乐。
走出正厅,魏泫踏着初秋寂寥的夜色,抬步往新婚院子走去。
新房内,龙凤喜烛燃得正盛,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个身形窈窕的新嫁娘孤孤零零地坐在喜床上。
一方大红的盖头将少女的面容遮盖殆尽,看不见神情,也看不出心绪。
眼前一片刺目的艳红,低头是自己同样艳红的嫁衣裙摆,昭兰此刻十分地紧张,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尽管月娘和芙蓉先前已经竭尽所能安慰劝说了她,但摊上这门婚事,昭兰真是有苦难言。
她本就不想远嫁到朔州来,不如金陵繁华不说,更关键的是此一去,想见家人一面都难上加难了。
更何况,她猜想自己这位夫婿可不是什么如玉君子,翩翩郎君,听闻魏家二郎膀大腰圆,五大三粗,黝黑粗犷……
昭兰是有几分相信的,能在沙场上战来战去的,能是什么孱弱儿郎,定然生得人高马大,威武雄壮。
昭兰越想越难过,恨不得当场哭一鼻子,但想到她的威猛夫婿马上就要来了,她不好新婚夜丢人,只能继续深呼吸平复着心情。
没关系,她如今的公公是个很好的人,先前拜高堂时,对着她言语温和又袒护,想必以后自己也不至于太难过。
忽地,昭兰听到新房外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沉重,根本不是女子的脚步声。
能在此刻过来的男子,定然是她那夫婿无疑了。
昭兰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心绪再度因为这道脚步声被搅弄得天翻地覆。
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裙,心跳如擂鼓一般密集,吵的她差点听不清外头的说话声。
“驸马爷。”
这三个字分外的清晰,至于她夫婿的声音,有些模糊,昭兰没有听清,只大概听到一个嗯声。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然后再是一声,阖上的房门将两个连面都还未见过的夫妻关在了一处。
她的夫婿似乎在外间踌躇了片刻,才拖着脚步慢慢走过来。
昭兰听到珠帘被拂动发出的清脆灵动的声响,但此刻对于昭兰来说一点也不动听。
怎么办,要过来了!
明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但昭兰还是想挣扎一下。
脚步声来到了内间,但并没有来到她的跟前,她甚至看不见对方的半点身影。
规规矩矩地交叠着双手,昭兰手心都快要出汗了。
脚步声又来了,但好似不是朝着她这边来的,只行了几步,昭兰听到了椅子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他坐下了。
意识到这点,昭兰愣怔了片刻,盖头下的神色有些古怪。
他不应该先过来揭了她的盖头,然后说些话促进一下感情最后进入正轨吗?
虽然昭兰内心也有些排斥,但对方不按着这等正常流程来,她又觉得忐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