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金丝镂花红木门,铜雀灯早就熄了,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只在天边闪电的照耀下偶尔见出一丝纹理,猛的一阵狂风,高高低低的彩色纱幔便飘扬起来,黑夜里,也分不清颜色,从前五彩霞光,今日竟成了幡帐。可是这一切在萧凌眼中都没有意义,只有掌心握住的那片叶子,在帮助萧凌印证着那天的记忆。
思绪远拉,梧桐轩里,自己在书房安心的看书,小粉团却在陈氏怀里耍赖撒娇,他向来喜欢粘人,尤其是他喜欢的人,所以,哄骗他来浴室对那个女人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沐浴时喝杯牛奶是自己灌输给他的习惯,虽说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给他补钙,但也不排除是为了看他喝起来那一副愁眉苦脸,只是没想到那日里竟真成了毒药,而在水中挣扎的求助,却更加快了死亡的脚步。鼎儿,你那日身体里的绞痛怕是不及对亲近人之人背叛的惊怒吧。
至于陈氏,你投的那主子真是好狠好深的心,竟隐忍了尽四年。更可恨你同你那钟爱的女儿,为了一句配给官家,便背叛了你向来标榜的那颗慈母心。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你母女落得个命丧泉下,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越是将心中推测实地一一证实,越是让萧凌伤心欲绝。不愿意再回忆这里一切的萧凌,转身缓缓的向回走。可她心中毕竟郁恨难遣,走了几步,竟恨起这宫中路长,庭园造型太过七拐八扭来了。事了便失了耐性的萧凌立刻凭空大喊了一声:“李善才。”
一个青灰色的身影便自假山后转了出来:“奴才在。”
“本宫想你也该在。”
“主子刚才犯梦游了,奴才怕现身惊了您。”
“是啊!本宫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了!”
“是奴才的不是,没照顾好主子。”
“关你什么事呢?是本宫太想念这里了,所以梦里都是。”
“主子还是节哀吧!皇上要是知道您这样,会心疼的。”
“是啊!那我们快回去吧!本宫不想让父皇为我担心。”
“奴才知道了。”蒙蒙雨中,快变成灰色的小小白影趴在了青灰影子的罗锅上。
李善才六岁净身,做太监已经快五十年。他的喉结非常小,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但他的背却不像是太监的背,是比看起来要宽阔舒服的多。大概是常年习武的关系吧!萧凌如是想着。
李善才武艺精深,果然不愧‘高手’之称,几个闪身,便到了清宁殿外。只是想要继续前行时,却见精砖青石铺就,通向清宁殿的大道上,二十多个宫人提着宫灯,簇拥着一顶小轿鱼贯前行。
“那是谁的驾?”和李善才一起隐在廊柱后的萧凌问道。
“回主子,那是八殿下。”
“八殿下?他不是一直在外游学么?”
“回主子,这,八殿下是回来奔丧的。因为太子殿下,为国捐躯了!”
“你说太子殿下,钦哥哥…”萧凌彻底呆住了,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在这片王宫里,除了萧鼎,若说还有谁能得到萧凌的亲近,那么非太子钦莫数。他在萧凌心里的地位之高,就连无比宠爱萧凌的燕帝萧统也比不过。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的,就连萧鼎也不知道。
那还是四年前,就是萧凌刚刚学会用这个身体苯苯跑路的时候,向来厌烦金冠玉带,却又喜穿月白锦纱的太子钦,便以母鸟护雏的姿态,拎起浑身是土的萧凌,以大鹏之资带她飞到御花园里的那棵桂花树上,细听树下那一双母女互诉近情。
可听着听着他就含笑着捂住了她的耳朵。当然,使足了劲儿也扒不开他大手的萧凌,虽然只能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怒视他温和的笑脸,却不妨碍她知道了一个诺言。那就是他已经发誓说他要保护他的妹妹,永远做一只活泼的小鸟,所以这些污浊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听就好。
萧凌相信太子钦明亮的眼睛,相信他的真心,也相信他的实力。所以她用那个桂花的季节,给自己白纸般的情感世界,染上了朦胧颜色。她开始时常跑去那里准备偶然遇见他,然后和他一起微笑,一起玩耍。直到在一个黄昏后,她才再也不去遇见他了。因为他正用另一种温柔,握起了一双粗糙的手,并为那手的主人献上了一件世上所有女子都渴望的,名字就叫做爱情的礼物!
萧凌还记得那瞬间,如同所有觉得哥哥被夺走了的妹妹那样,自己身边所有的七彩泡泡都破灭了,只剩下一颗伤心,只好赌气再也不理可恶的坏哥哥了。所以随着桂花的飘落,还爱恋着那个季节的,就只剩一直站在树下等着的,她飘逸挺拔的二哥—太子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