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见方弗盈虽仍是微笑着的,眼神却淡了许多,怔了一下,看了看方弗盈又转头看了一旁的霍无伤,见他与方弗盈一般有些淡了的神色,心中略略有些酸涩。
在前一日与皇后说了那一会儿话,听到皇后所言的怜惜偏爱之前,她在京中所见所接触的最是温和亲切,又明言喜欢她的人,就是方弗盈。
她们相见几回,方弗盈从来没有让她感受到任何压抑为难,她让她叫她阿姊,她也确实已经当她是真正的阿姊。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听到她这样平淡地说出“以势压人,阴险算计”这轻飘飘的八个字时,程少商才意识到,方弗盈,还有一旁的凌不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并不是真的过得一帆风顺的。
程少商因这突然意识到的事有些出神,而方弗盈却已让今日唯一跟着她出来的姜黄上前了一些,对马车里的程少商道:
“嫋嫋,阿姊想借给你一个人,特地来与你商量,看你愿意不愿意。”
程少商回过神:“啊?”
“姜黄,你先前见过几回了。她跟我许多年,在东南的时候随我一道出生入死,是绝对信得过的人。姜黄武艺最佳,有时遇事切磋连我都打不过她。”
“啊……”程少商还有点儿愣愣的:“阿姊要……把姜黄阿姊……借给我?可是我……”
“不只是在宫里跟在你身边护着你而已。”方弗盈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程少商探出车窗的额头:“你若愿意,能带着她回家才是最好。你在宫中学习的空闲时候留给姜黄,让她教你一些防身的技巧。这些东西,还是自己多少会一点儿,才最靠得住的。”
程少商一听这话音,竟还要上“武”课,当即觉得脑袋有点儿发晕,试图逃避:“那个……阿姊,姜黄阿姊这么厉害,还是要留在阿姊身边才好呢,在我这儿,就浪费了!实在是……”
“只借你一段日子而已。”方弗盈笑道:“等你不用日日入宫受教,或是……你自己熟悉了情况完全能自己应付之后,姜黄可就要还我的,我可舍不得她呢!”
“啊……”
“阿姊知道,有些事儿啊嫋嫋自己也能做到,就算事前躲不过,事后你也有本事把账讨回来,要硬说这也能算是磨练,也不是不行。只是阿姊呢,私心觉着,再是事后报复回去,当时的亏到底还是吃了,疼也还是疼过了。若能避免这些,还能学上这些课,便是比亲历疼过一回那样的,慢了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霍无伤忍不住插嘴:“我定能护少商周全,成为她的依靠,只要我……”
“你闭嘴。”方弗盈头都没回:“你应该最是清楚,若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你就根本不可能完全防得住宫里那些恶意伤害。不然,你小时候……”
方弗盈话没有说完,霍无伤已经气势弱了下去闭上了嘴。
程少商在马车里,看看方弗盈,看看姜黄,眼睛竟有些酸涩,她吸了吸鼻子,这一回却是干脆地点头应了下来:“好!谢谢阿姊!也谢谢姜黄阿姊了!”
方弗盈侧过脸对姜黄笑:“姜黄,教嫋嫋武艺的时候,记得要循序渐进,慢慢来,底子打好最重要。”
程少商:“……”突然想反悔。
第9章 夜巷
入夜,便是京城,外围也有空寂少人的冷清地界。
昏暗长巷,两侧都没有民居亮着烛火,今夜阴沉,天上的月亮被遮掩大半,往日可见的满天星辰也都影影绰绰,难见分明,更显得这夜色暗沉。
马车行在这并不算宽敞的巷道中,牵马向前的侍从时不时转头往身后车上瞧过去,开口说话的声音分明并不高,但在这今夜显得分外寂静的偏僻街巷之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像带上了回声:
“公子,要不以后像郭大人这样晚间饮酒的邀约咱们就推了吧,他这住得也着实太偏了些,从他那儿出来晚了些,这路上冷清得都觉瘆人了。”
马车里并没有回应的动静。
虽然如此,侍从也没有就此停下,实在是走在这空空荡荡又显得漆黑冷清的地方,不说些什么便觉得冷气儿直往心里扎,越走越觉怕人。
“公子,以前这样的应酬你都不乐意去的,刚入仕那会儿也没见你上心这些,最近这几日倒是乐意应人家喝酒的约了,回回喝得不少,回府后都得头疼好一会儿。”
“……”
“公子可是不舒服了?也是,今晚喝得尤其不少,偏在人前还要硬撑着像没事儿一样,我看你上马车时候脸色都有些白了。公子再忍忍,咱们很快回府,那醒酒汤定是已经备上了的。”
“……”
突然一声轻响从远处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