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道:“我要找到法术的真理,所以需要孙倪,他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遵从。”
“法术的真理?那是什么?”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追求,世间的一切只要我愿意都可以得到答案,只有法术的真理不可琢磨,我只知晓它在凡人之间,需要借由生于凡人的办法调动全天下之力才能寻找到。”
“好……”苏博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接她的话,“就当法术的真理存在,找到了会怎么样呢?”
梅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透着股沉浸多年的迷茫,她似乎早也有过这个想法,找到了法术真理会怎么样呢?对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满吗?吃饱穿暖,不易衰老,只要愿意修炼,长生也不难。能看见清风和煦,万物生长,鸟语花香之景,她没什么再好的享受了,她从来就无法为了什么而沉醉,她还在母亲腹中就有的记忆想忘也没法忘,一出生便难受得要命,被肮脏的血污之水呛住快要窒息,获取能体验生命的肉体却丝毫没有获得快乐,她总在被迫地被推着向前,不知方向只知迈步,在苏博提问之前,每当她自己去思考法术真理有什么用时立刻就头痛欲裂。
梅生还是觉得头痛,但比起以前发作的感受要容易忍耐得多。
她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会有什么用。”
“那不岂是可以……”
苏博想说可以不用再做恶,马上又被她打断。
梅生道:“苏博,我们是同族血脉,我们是一体,即便我自己本身在世间无法确认寻找法术真理的目的,我想……不,应该是我确定,如果我有幸找到了,我会在找到的瞬间与所有人灵魂相通,到时候自然会有答案。”
她的衣袖从苏博手中流水般滑走,他连收拢掌心捏住的力气也提不起。门开了,她在露水凝重的夜风里隐末了气息,朦胧的月光之下,她与随着黑暗里寻求烛火的飞蛾那般飘在了仍未彻底休眠的紫禁城上空。
守卫在见到梅生的时候就已被“蛊惑”,她对这些人用不上什么法力,他们的心和脑在日复一日皇权富贵的挤压下早就没了判断的能力,更有甚者觉得她现在的身形与绕着灯火的飞蛾是一体的,脑子里像做梦一样还在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蛾子!”,丝毫不觉得有异常,他们放她进来守护多年的皇城正门,一个接着一个,亲切地为她在弯弯绕绕的宫墙小路边指明要到达之处的方向。
风啊……
带她去吧……
就在那里,绕过那座花园,小心青石地砖上的苔藓,别掉进养着名贵锦鲤的池塘,司礼监秉笔太监秦牧就在那里,他的屋子里还点着灯呢……
秦牧放下笔,他听见窗外冰雪呼啸,寒气从门缝渗进来,他轻微呼吸就是一团白雾,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回事?皇宫地窖里的冰都堆在外面了么?
梅生轻轻推门,踏进来时头发眉毛皆如银霜一样雪白,肌肤也如一层冰壳,晶莹剔透,如梦如幻,精灵般的身姿。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闯进司礼监为重罪!”
梅生想他果真不一般啊!
秦牧还保持着清醒,他脑子里不像其他人那样以为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为场梦境。
不该有的风雪,不该出现的女人,都是令他警醒的不妙预感。
“你是谁派来的?回答我!”他高声道,“是孙倪吗?来人!快来人!”
到了这时秦牧也认出来了梅生与梅含近似的外貌,他迫使自己冷静地看待这好像神鬼法术般的人,她若是孙倪派来的,恐怕自己不论怎么喊叫都没用,她是杀手?总不可能孙倪以为他秦牧也有那些龌龊癖好所以派个女人来?
梅生反手扣上门,秦牧也站起来,拿起砚台砸向她:“滚出去!”
砚台悬空,停顿在梅生面前,直到她绕过砚台,那沉重之物才如花瓣飘落坠地,里头的墨汁都没撒出来一滴。这是江湖魔术的话也完成得太精妙,太不符合时机,谁也不会来深宫里给太监表演戏法!她不是来杀他的,要杀人早动手了,杀人也不需要那么复杂!她更没穿成歌妓舞女的风骚样,到底是来做什么?!
……
“我来催眠你。”
……
“我来掌控你。”
……
“我来修改你。”
……
她说。
……
梅生抬手施法,冰雪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唇齿根本就没有动过,却有她的声音在秦牧脑海中中响起!那言语像在空谷中回荡似的悠长,他以前听过这种声音。
那些年迈的真正经历过苦修,吃最简朴食物,消瘦得只剩丁点肉附着骨骼上,在泥泞之路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扣首从遥远西域来到京城传教的虔诚僧人,他们讲经念佛时便用的就是像她这样悠长空灵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