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像是有点出神。
片刻,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一地瓷杯碎片,于是他抿了抿唇,默默从凳子上起身,没怎么犹豫便屈膝跪在地上,把那些碎片一片片地捡起来。
沾着咖啡的白瓷片堆叠着躺在手心里,江南岸垂眸看着它们,像是有点恍惚,缓缓收起了手指。
但下一秒,言戒的声音突然响起:
“哎,怎么用手捡?”
言戒拿着扫把回来,就看见江南岸趴在地上捡拾那些碎片。
他吓了一跳,忙快步过去把人捞起来:
“别把你伤着了,快起来。”
“……”江南岸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碎片,伸手把碎片捧给了他。
“给我干嘛?给它!小心点啊别让那玩意划着,可疼呢。”
言戒拿过垃圾桶,示意他丢在里面,又抓着他的手检查一番有没有伤口。
江南岸的手很白,很凉,碎瓷片没划伤他的手,但这么一看,言戒却注意到了其他一些东西——
江南岸手上有很多淡淡的、细小的疤。
第一次发现它们是在江南岸高烧住院的那个晚上,他往江南岸手里擦酒精的时候注意到了它们,但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这人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细碎的疤、到底干什么才会留下这些。
现在看来……
言戒眸色一顿,抬眼看了看江南岸,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用手捡啊?拿扫把嘛。”
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江南岸的手,语气自然道。
“哦,”江南岸缓缓蜷起手指:
“……忘了。”
“这还能忘啊?”言戒轻笑一声,没再多问,只把江南岸推到凳子上坐好,自己拎着工具扫走了剩下的碎瓷片,又拖干净了地上洒落的咖啡。
之后,他走过来,搂着江南岸的腰,低头看了眼他白皙脖颈上星星点点的吻痕,吻了一下他的发顶:
“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不舒服?”
“没。”江南岸低着头,用指腹蹭着书页皱巴巴的边角,似乎正试图把它抚平。
“好。那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都行。”
“别都行,说一个吧。”
“……炸酱面。”
“好。”言戒又亲亲他的脸颊,这便走向了厨房。
“……”
江南岸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言戒离开的背影。
其实他能听出经历过刚才那一遭后,言戒对待他的语气比以前多出了很多的小心翼翼,就好像自己也是什么易碎的瓷器,随时都有可能像刚才那只咖啡杯一样掉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但他原本鱼盐巫不必这样的。
……算了,什么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吧,就算失望一次不会走,次数多了也会耗尽耐心。
但是……
江南岸注意到吧台上已经空了,估计是怕他看见再多想,原本放在一边的手表和红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言戒悄悄拿走了。
江南岸收回视线。
手里的书页在他一次次机械的动作下终于恢复平整,但纸张上的折痕还那么显眼,就要永远留在那里了。
江南岸盯着它看了许久,最后推开书本,缓缓伏在桌面上。
他好像累极了,许久,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
从那天之后,言戒没再提让江南岸见家长的事,两个人平平淡淡过着日子,言戒收拾好自己的工作室,如江南岸所愿一周下楼直播三四次,坚决不放弃事业,余下的时间都陪着江南岸,给他做饭,陪他看书挑剧本。
至于覃雪儒和言如律那边,他也好说歹说地哄回去了,怕他们对江南岸有意见,还特意挑了一天下午出来跟他俩开了个小会,好好解释后才散会订了机票把他俩送回北京。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再没有人提起,一切都如从前,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江南岸那天突然的情绪崩溃只是他俩一起做的一场梦。
但言戒知道不是。
平静有些时候或许也是个更加危险的信号,因为这代表着有些问题被藏得太深、藏得太好,好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但在不知道的地方,伤口或许已经溃烂到了骨髓,只有本人才知道那究竟有多疼。
言戒想过试着旁敲侧击地从江南岸那问点东西,比如因为什么突然难受失控、自己那天说的话让他想到了什么。
但又觉得这种事不能太急。毕竟江南岸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事,他也向来把这些藏得很好,如果言戒贸然试探引起的他的警觉,那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言戒觉得,江南岸是喜欢他的,到现在,或许也对他有依赖。
但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他始终没法为江南岸建立足够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