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晚的相见,兰延青的眼里没有怨恨,也没有问出那句质问。
他们彼此沉默着,在这昏暗的夜晚同时望见对方身上那无形的枷锁。
这一端连着那一端,冰冷的链条紧紧束缚着他们摇摇欲坠的身躯。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延青忽而轻笑一声。
萧河才从一股深深的内疚中醒过神来,他看向兰延青,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你也很幸苦么,萧河。”
萧河浑身一震。
他所熟知的兰延青从来不会直呼他的本名,但在今日,听到这样的话语。萧河莫名的鼻头一酸。
“……不辛苦。”
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其实昏暗的光线下看的并不真切。
但兰延青却能察觉到他不太对劲的情绪,像是一种自我压抑到了极致、随时都要崩溃的错觉。
这种混乱的感觉反而让兰延青不太能够理解。
即便下嫁给景王时钊寒、失去一小部分的自由,仍旧能背靠萧家的萧河,为何又会活的如此痛苦呢?
他一个失去父亲,在这世上举目无亲的废人,尚且能靠着委身于男人换来片刻的苟延残喘。
萧河……又是为何呢?
兰延青读不懂萧河的压抑和隐忍,正如他不明白接下来的局势会发生怎样的颠覆和反转。
萧家并非屹立不倒的雪山,萧百声、萧捷、萧野三人,也并非真正战而不败的战神。
他们是人,只要是人,皆有一死。
萧家成就萧河,而萧河也必然要为了萧家的亲人存亡而鞠躬尽瘁。
他布局太久,一切的一切都需再隐忍,直至温家以为自己可以得胜,再也憋不住的那天。
所以他不能救兰中伯,即便有为兰中伯翻案的能力,也不能强行出头。
即便作为好友的兰延青恨他怨他,萧河也得忍。
只不过在今晚,兰延青好似也看出了他的不容易,两人少了几分再相见时的僵硬与难堪。
“高询……他经常来?”萧河问的很小心翼翼。
兰延青看见他这般模样,却嗤笑出声道:
“怎么,你才知道?”
萧河呼吸一滞,很是艰难的开口:
“我……延青,我真的不知道。”
兰延青摇头笑笑,“有什么关系呢?我这样的废人,也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罢了。”
“你觉得高询可怕?”
萧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兰延青。
兰延青说,“高询贪图的,我给他就是了,现在的我除了这幅破烂的身子,我还有什么?”
兰延青仍旧是笑着,只不过笑容中多了几分凄凉和悲切。
家,家没了,亲人也都死光了。
他更是兰家的罪人,这辈子如果不死,也要东躲西藏的过活下去。
“你那天就不应该救我。”
兰延青深深闭上眼睛,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萧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延青,我做不到。”
谁知听闻此话的兰延青忽而狂笑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了身。
萧河看见他裸露在外的一截胳膊上,是一道又一道狰狞的割痕。
“你怎么和高询说一样的话,你也变虚伪了,萧河。”
萧河只是皱着眉盯着他的手腕看,等不到回答的兰延青这才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将手藏于身后。
“高询的人看不住你?”
这话说的有些过于冷了,莫名的让兰延青感觉到一些不适应。
兰延青笑了一声,“有意思么萧河?”
“我以为只有高询会这样,怎么,你也要那样对我?”
萧河愣了一下,忽而察觉到了什么:
“什么意思?”
兰延青竟当着萧河的面扯开了他的衣襟,露出里面红紫一片、不堪的景象来。
“知道我活着的这些天,有多想死吗?”
“高询不让,我就总想让自己痛一些,只有在痛苦中我才能感受到唯一的真实。”
“他玩我的时候很凶,我竟然一点都不讨厌,萧何,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的贱种啊?”
兰延青的脸上露出一抹萧河从未见过的、轻浮而廉价的笑。
那一刹那,萧河只觉得眼前的人竟如此陌生。
第69章 玉梨 初雪
萧瑶生下小宝时,正逢凌天都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思铭冒着雪兴冲冲的冲进了萧河的屋子,掩盖不住脸上的喜悦,眼睛都笑弯了。
“五爷五爷!小姐生了!是个小闺女!”
那时,萧河手里正捧着一封信,刚读进去开头的两句:寒冬凛冽,尧关苦寒,不少将士都收到了妻妾缝制的御寒衣物……
只看这前两句,萧河便止不住的眉头紧皱。
这是何意?他堂堂一个王爷,难道还能缺了这一两件的御寒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