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越青君用简陋的碗筷,吃着粗糙的饭食,举止却始终如常,从容自若,未有半点不适。
宁悬明微微蹙眉。
纵然已经适应将越青君与卫无瑕分开看待,但既明知越青君从前作为卫无瑕生活二十余年,此时便不太明白对方为何能做到见荣华如浮云,处穷困亦安然。
卫无瑕是王朝的余烬,那么越青君又是什么人?
似是察觉到了这道视线,越青君动作微顿,转头看去。
宁悬明却在即将与他对视时,视线将将错开,眉目流转间,二人只匆匆交错过一眼。
当晚,宁悬明终究还是没能与其他人挤一间屋。
护卫们努力挤挤,空出一间屋子留给了宁悬明。
宁悬明知道,越青君没有阻止他,护卫们自然也不能拒绝,可他们又担心,真与他共处一室,他自己没事,越青君却可能记在心中,日后找其他人麻烦。
如此,空出一间房给宁悬明,就成了最好的办法。
可这并非宁悬明本意。
他不愿因为自己的私事,而给他人带来麻烦。
可眼下看来,若他一直与越青君这样僵持,诸如此类的事,恐怕还会有不少。
既(被迫)同意了与对方同行,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思及此,宁悬明心中暗暗有些后悔,若是今日态度坚定一点,无论是哄是骗还是其他,先将那人赶回京城赶回皇宫就好了。
怪只怪他当时怒火攻心,不够理智。
可换句话说,听到那样的言论,谁又能维持冷静?
不理智的后果就是现在,自己选的路,自然要自己担责。
因此宁悬明对那护卫笑了笑道:“不必了,我之前开玩笑的,今晚我与……正好有些话要说。”
他卡了壳,一时不知该如何在其他人面前称呼越青君。
如今他既无官职,便不是对方的臣子、下属,又没有与无瑕的亲密关系,若说能勉强沾边的,应当只有友人。
可这世上,当真有越青君这样的友人吗?
宁悬明进来时,心绪仍旧未平,早早进来的越青君却已经洗漱完毕。
听见开门声,越青君仍旧在看手中册子,未曾抬头,口中却道:“屏风后还有热水,换洗衣物在凳子上,我让人搬了两床被褥上来,铺在软榻上。”
不等宁悬明开口,越青君便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完全践行了自己的许诺,既照顾他,又不勉强他,细致妥帖至极。
宁悬明心头微堵。
“当然……”越青君说完抽空抬头,看着宁悬明笑了下道,“你若是想睡床,我也不介意。”
宁悬明:“……”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房间另一边的屏风后。
越青君笑意渐浓,解释才姗姗来迟,“别误会,我说的是你若想睡床,我也可以和你换。”
宁悬明侧身与他隔着屏风相对,冷笑一声,“我与阁下只是相识,勉强算半个友人,出门在外条件有限,同睡一床也无妨,阁下为何避而不谈?是不敢吗?”
越青君一心二用,一边看资料,一边回道:“我为悬明着想,悬明竟还笑起我来了,既然不介意同睡,那我这就将床褥撤了,正好给别人送去。”
……屏风后再未言语。
宁悬明毫不怀疑,越青君是真能干出这种事,他微微拧眉,静静听了半晌,却什么也没听到。
想着对方若当真那么做,那他就叫小二再送一套上来,又或者自己去马车取。
然而等他洗漱后走出去,却见榻上还是如刚才一般,被褥也好好的,方才根本无人进来。
越青君适时故作听到声音,抬头望去,面露懊恼,“方才看入迷,竟然忘了叫人。”
他微微拧眉,“看来只好委屈悬明,独享一榻了。”
说罢,他又笑了,望向宁悬明的眉眼间皆是愉悦。
宁悬明静静看着他。
半晌,终究是转过身去,背对着越青君,在其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抿唇,微不可察地浅笑一瞬。
一人直面,一人回避,一人坦然,一人内敛。
却都似寒冬中的红炉,以风雪衬暖夜。
宁悬明能感觉到,越青君当真在如他所说,对他极尽包容,大到离京远走,小到衣食住行,于公辞官,于私情爱,他都做到了不勉强。
他隐隐觉得,即便他今夜当真要与别人同睡一屋,越青君应当也不会阻止,只会担心他睡不好。
如此极尽的包容与尊重,饶是宁悬明,也难免会动容。
尤其对方还身为天子(虽然宁悬明对这位天子的认可度每时每刻都在疯狂动摇,但毕竟身份不是假的,那就姑且算他是吧)。
也因此他更加不解,越青君为何如此,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