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纹的压手杯,不是古件,倒像是师傅的出品。
许岸没有多问,取了热水灌入长嘴壶中。
架起木架,热水冲壶。
温壶、纳茶、执壶、出汤、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算不得顶顶专业,但却与她今儿个的着装匹配。
纤纤捧,研膏浅乳,金缕鹧鸪斑。
担得起赏心悦目四个字。
陆临意接过许岸递过来的茶杯,盈盈热气而出,染亮了他眸中的笑意,“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许岸谦逊,“班门弄斧罢了,跟着师姐学过一点皮毛而已。”
模样稳重,倒不像个小姑娘了。
不知道是茶气加深了他眼眸的墨色还是她。
陆临意眸色晦暗不明,藏这些解释不清的波澜。
他喝过更好的茶,也用过更好的茶器。
但不重要,现在他觉得,这茶汤润甜,勾人的很。
许岸端了杯,姿态坦荡,脆生清冽,“陆先生我敬您,今晚的事,谢谢您。”
陆临意半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的转动着茶碗,“许姑娘有趣,第一次敬酒,第二次敬茶,若是我再帮了你第三次,你打算敬点什么?”
刻意暧昧的话听得多了,再不明白就是揣着聪明装糊涂。
可她年小,就决定要将这糊涂进行下去。
许岸微微向后撤了一步,“我明天就走了,应该也不会再给陆先生添麻烦了。”
“在北青市的这段日子,承蒙您照顾,非常感谢。”
这话说的客套疏离,把两个人的关系理得明明白白的。
陆临意眼眸狭笑,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许小姐,承了我的情,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消了的。”
第9章 把玩
这话说的带了些欺负人的色彩。
堂堂的陆家陆先生管个刚成年的小姑娘讨要人情,胜之不武。
许岸不知道怎么应,就和他这么僵着。
起初陆临意想看她的脾性,到后来发现,还真是个小倔驴,梗着脖子平和的看着他,大眼睛乌亮亮的,也不闪,像是非要跟他梗个结果出来。
不言不语的,倒是把他看的想要躲了眸。
好在云婆来得是时候,推门而出,夹杂着她自夸的笑声,“来咯来咯,快来尝尝,别说这北青市,你就放眼全国,都没几个会做老婆子这汤的。”
“姑娘喝个热乎,陆先生特意为你点的。”
牛腩肉瘦而不柴,炖的火候恰到好处,放入口中,微嚼就碎。
马蹄的甘甜刚好中和了黄姜的辛辣,一碗汤下肚,热乎乎的。
不像淮城菜的鲜,却因为大火慢炖,煨在砂锅里,有一种高汤的厚。
当真好喝。
许岸中午从图书馆赶到酒店,为了省时间,只吃了便利店的饭团,站了一晚,当下饿的前胸贴后背。
一晚热汤下去,熨帖的周身的毛孔都打开来,跳着恣意欢快的舞蹈似得。
云婆又端了三个小炒进来。
西芹肉末、白灼菜心、上汤娃娃菜。
清淡家常,怎么看都与陆临意格格不入似的。
他也当真没怎么吃,打眼看着她。
许岸不理他。
她吃东西的时候向来专心,一口一口的白汤下肚,喝了个半饱,青菜打底,最后还吃了一截暄软柔嫩的黄米松糕。
两颊塞得鼓鼓的,有种囤食仓鼠的可爱。
酒足饭饱,人的心情越发舒畅。
仿佛忘了刚刚和陆临意的不快,弯着眼,仰着笑,“这顿我请陆先生,也算谢礼之一。”
云婆这里,总不会贵到4999一位的价格了。
小丫头眼眸乌亮,滚动着,像是小算盘珠子,打的乒乓响,只琢磨着怎么能跟他钱货两讫,划清界限。
陆临意微微挑了眉,嘴角勾起,没有接话,只问了句,“你师父说过为什么让你来送东西吗?”
话扯上师傅,就不是可以随便开口的。
自己仗着与他日后无瓜葛,说话做事散漫自在了些,但若是说错了话让师傅开罪了他。
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许岸思忖半响,脑子里闪了无数个理由,比如她年岁最小,事情最少,又比如她了解汝窑历史,方便讲解。
可一个谎话出来,就需要更多的谎话去圆。
许岸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师傅说我像那只天青釉碗。”
她觉得,陆临意不是一个可以被欺骗的人。
陆临意笑意渐浓,指尖落在刚刚覆着的茶杯上,天凉,茶冷的快,手里的碗盏已经变得跟冰疙瘩似得。
他却不甚在意似的,把杯子反复把玩,“还真是个浪漫的说法。”
“难为你师傅了。”
许岸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也听不出是好是坏。
只想着,回去之后要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师傅听。